在他的认知里面,后院里头这些女人,从来都喜欢端着架子说面子话,却没有一句是从心里说出来的。恨不能满京城的人都夸她们贤良淑德才高兴。
没成想,自己一直觉得是个小姑娘的陈纯歌,说话反而这么干脆利落,坦坦荡荡,一点也不推诿。
那天在太夫人屋子时候,自己有心逼她说几句实话,她回答的,也是一句实话。
她只恨出身……
自己是相信她的。
她庶女出身,在家里定然也是小心翼翼惯了。
念头翻转,李建安就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对自己三番四次想法子试探纯歌生出了些愧疚。
纯歌察言观色,隐隐猜到李建安是在想些什么,主动给了他台阶下,说起了武哥儿的事情。
“童妈妈回来说武哥儿不肯好好用饭,又哭个不住。他一个小孩子,身子骨本就不好,再要是这么折腾下去,只怕不美。”
李建安心神果然被引到这上面。
想到武哥儿哭着喊母亲,说要回西跨院那边,又想到陈纯芳坐下的那些事情。李建安心头火嗖的窜了起来,站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沉着脸道:“他不乐意在梅香院,已经把他送去了娘那头。现在还闹脾气,男子汉大丈夫,整日只会哭哭啼啼,都是陈纯……”
话声戛然而止,想着陈纯芳已经死了,李建安还是收回了话,只是脸色阴沉的坐下。
纯歌知道李建安的心结,也不好多劝,见李建安恼怒中还是藏着几分担忧,就试探道:“国公爷,武哥儿说大,其实也不过是几岁的孩子,从小身子又不好,是被大姐精心护着养大的,现在大姐骤然去了,他只是模模糊糊懂得些,到底还不明白呢。”
李建安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侧了头去看纯歌,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皱眉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这副样子……
纯歌揣度了一下,索性道:“国公爷,我想把武哥儿送去陈家住两天。”
“你说什么!”李建安先是不敢置信,后头脸上就满是怒气。
生母没了,武哥儿本就该留在家中守孝。怜惜他体弱多病,已经没让他穿着麻衣跪在前头了。现下还要把他送去陈家,真这样做了,只怕明天李家就会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纯歌看到李建安神色难看无比,赶紧解释道:“大嫂今天过来时候,说了大伯母的病。我想着,武哥儿留在家里,触景伤情,对他不好。到了陈家,还能代替大姐尽孝,说不定大伯母看见武哥儿,也能好的快些。”
李建安神色缓和,摩挲着手中的茶盅,一语不发。
纯歌就接着道:“国公爷,按着规矩,武哥儿虽说该是守在家里,不过他想要代母尽孝,谁也挑不出个理了。明日咱们就该请人回家来唱法会了,家里上上下下都闹成一团。依着我的意思,蕤娘她们,明日再去跪拜过后,也暂时挪到母亲那边,免得受了惊。”
李建安沉吟片刻,眼神灼灼望着纯歌,纯歌却一派坦荡的随李建安打量。
李建安就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就照你的意思。只是文哥儿是长子,早就来跟我说,是要为他母亲一直守灵的。”说话的时候,唇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纯歌看见,眼神不由得闪了闪。
薛姨娘,文哥儿,真是会挑时候。
只是为了显示孝心,就要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候,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直跪在灵堂那儿。薛姨娘也真放心。
纯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的点了头。
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还是李建安想起来事情,犹豫着跟纯歌道:“等头七过后,你去一趟顾阁老家中,商量商量婚期,母亲和我的意思,都是让蕤娘守足三年的孝期。”话语含糊,眼神躲闪。
纯歌看在眼中,不知道为何,心里就想要窃笑。
李建安是觉得愧疚吧。
陈纯芳下手对付自己,如今却要自己去料理陈纯芳留下的烂摊子。
不过顾家那个孙子,自己已经听说了,不仅是先天有些呆傻,还身子积弱。常年不断药,若是蕤娘嫁过去,很可能就要守寡。
这样拖着,等对方年岁大些,也能再看看。
守孝,的确是一个好说辞。蕤娘那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自己能帮的,又怎会不愿意。
纯歌二话不说就点了头道:“国公爷放心,等家里事情一妥当,我就备了厚礼去瞧顾老夫人。”
李建安没想到纯歌答的这样痛快,颇有几分意外,盯着纯歌看了又看,忽然就道:“你的小日子,可还乱的慌?”话一出口,两个人就都觉得万般尴尬。
纯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李建安是想到了纯歌身子受到的损伤,而李家什么公道都没有给。
还是纯歌先回过神,“国公爷放心,童妈妈也是粗懂些医术调理的人,她说调养一段时日就好。”
“好,好……”李建安闻言,就激动的盯着纯歌的肚子,眼神复杂,连说了几个好字,忽觉得心跳如鼓,有种从死地中月兑身的喜悦感。
灯光下,纯歌瓷白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泛着春天秋露反射的盈盈光芒。李建安喉头发干,站起了身子,故意板着脸道:“你早些歇息。”脚步有些匆忙的走了。
纯歌看着李建安的背景,从中读出了一抹掩饰的意味。想了半日没弄出是什么道理,只得丢开不提。
又结束一卷了,我速度真是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