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是三夫人当初千挑万选才送到纯歌身边来的。虽说是两边为难,不过夹缝当中过了这么久日子。看着琥珀即便是做出那样的事,下场也没有像其他丫鬟那样凄惨,也就没有以前那样怕纯歌了。
不过像这样单独一个人被叫进来,还是第一次,站在纯歌面前,就有些束手束脚的。
红玉身穿青色短褥小袄儿,只在头上别了一根水头不太好的碧玉簪,身形娇小,颇有一股弱柳扶风的感觉。
再有鹅蛋脸上畏惧的神情,纯歌看见,不由想起了那个薄命的柳姨娘。
自从柳姨娘得了那样的病,又被远远送到庄子上,不过是两天就没了。
李建安知道消息,仅仅是嗯了一声。自己虽觉得柳姨娘可怜,可惜碍于身份规矩,也只能叫人准备一口薄棺了事,连正正经经的坟头都不能修葺一个。
明明什么错事都不是她做的,偏偏承担了最严重的后果,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先是被陈纯芳逼迫成了妾,生了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女,然后被李建樾毁去清白,连安分带在院子一角都不行。染上那样的病,想必早就是吓得不成样子,结果还被送去庄子上,也不知道是哪儿随便找了大夫去给看病。
这样折腾,即便是好人也活不了几天,何况是柳姨娘。
就是不知道,曾经床头枕边人,午夜梦回之时,李建安可曾会有一丝想念……
透过红玉那张脸,纯歌的思绪就越飞越远,心怀满是悲戚。
红玉先还等着纯歌问话,渐渐觉得不对劲,看纯歌脸上分明带着一股萧瑟之意,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夫人。
纯歌这才骤然回神,觉得自己方才的伤春悲秋实在是可笑。
世间上不平之事多了,自己哪能一一管的过来。
眼前还是正经大事要紧。
纯歌开始旁敲侧击的问红玉一些话。
先问了红玉家里如今都还有些什么人,又问这些人都在哪儿当差,然后问身子骨如何。
这些事情,在红玉过来的时候,纯歌早就私底下叫人差问过,红玉也清楚明白,纯歌问话,红玉就半点没有隐瞒,老老实实的回答。
纯歌又夸红玉处事机警,不愧是三太太教出来的人。
红玉听着这个,心就悬了起来,以为纯歌要吩咐办大事,心里已经思量要是这事情跟三太太那边有关,应该如何拒绝。
可纯歌转而又说起了红玉女红手艺好,还说红玉做东西也好吃。
红玉脑袋里迷迷糊糊中,就听到纯歌又意有所指的问她和绿玉是不是从小就玩得好。
红玉松下来的弦再一次重新蹦起来。
然后纯歌就再说起了旁枝末节的话题,就好像真是寻常的主仆闲聊一般。
红玉本来是三太太精心教栽培出来的人手,行事小心翼翼不肯走错一步,更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尤其是跟在纯歌身边后,即便是和绿玉说话,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摊开心思来讲。
如今被纯歌这样一紧一松,循环往复的折腾了好多次,一会儿把心提到嗓子眼儿,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在小题大做。
最后实在折腾不住,整个人越来越紧张,额头上都满是虚汗了,还硬撑着笑容规规矩矩的站在纯歌面前。
纯歌抬手抚了抚鬓角,见到红玉笑意勉强,就突然笑问道:“听说前阵子你二哥来了京城做生意,就住在八角胡同那边?”
红玉被纯歌弄得意识糊涂,就月兑口而出答了一声是。
纯歌就抿着唇望着红玉微微的笑,目光锐利的像是利剑一般。
红玉察觉自己一时不查说出来了什么话,衣衫马上就像过了水一样,摇摇晃晃勉强站着和纯歌对视。
纯歌依旧在笑,脸上半点怒气都找不到。笑容里隐隐还藏着一丝少女的娇憨,俏丽非凡。
红玉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人就猛的跪到了地上,哆嗦着喊了一声夫人。
纯歌没有理会她,任凭她在地上跪着不停磕头。等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才缓缓道:“起来吧。”
从纯歌方才那番做派中,红玉早就明白了纯歌的厉害之处,又亲口承认了事情,心乱如麻中带着大难临头的恐慌,根本不敢起身。
纯歌低头看着地上如同柳絮一样的红玉,微微叹息。
这个红玉,也是个精明的,要不是自己先七拐八绕的卸下她心房,又是趁其不备突然问话,只怕怎的也弄不出来一句实话。
这样的事情,红玉要是不认,自己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总不能叫人去八角胡同那边堵人,毕竟那边已经是良民了。
还好总归是诈出来了。
“其实你二哥带着你嫂子和你侄子来京城定居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我还知道,母亲做主给他们一家月兑了籍,如今你二哥一家子都是良民。说起来母亲当初把你给我的时候,我就找人查过你家里的状况。看起来好像从小就是跟家里不亲近的,也不多往来,就跟个孤女一样,就是童妈妈,也以为你家里真的就是人口单薄没剩下人了。可我后头仔细想想,你可是母亲送到我身边的人,母亲总也要想想你是不是能一直按着她的意思好好伺候我。这样的你,怎会真是没有挂念的。”纯歌声色柔和,说话的语气口吻似乎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红玉听的汗水一滴滴往地上掉,顺着额头滑下来,擦过磕破的伤口,弄得她又痛又惧。
纯歌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我本来对你家到底有多少人也着实弄不清楚。还是绿玉嘴快,那回母亲叫人送信过来,我叫翡翠帮我去街上办些事,回来翡翠就说在街上看见一人很是面熟,跟我提了提,绿玉当时在旁边听见,就说长的像是二表哥。我才动了心思,绿玉是你的表妹,她对你家,总归还是清楚明白的。正巧国公爷又怜惜我,给我拨了外院的人手帮我料理十姐的事情,我就连童妈妈都没告诉,直接叫外院小厮去找了找翡翠所说那位看着面善的人。定国公府想要在京城里找个人还是容易,我这才知道,原来你的二哥,以前在定州庄子上帮着母亲管出产的事情,最近却被母亲开了恩典,说你那小侄子是读书的料,没得为了一个奴籍耽误前途,因此放了你二哥一家出来。你二哥就带着一大家子人搬到了八角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