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
自从陈纯瑶嫁到周家去,纯歌和她就再没见过面。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到,纯歌却只能找出一个词来形容如今的陈纯瑶。
以前的陈纯瑶两颊晕红,身段窈窕中还略有一些丰满。
现在的陈纯瑶,双目无神,整个人都萎缩的如同夏季荒原上的野草。
纯歌三人站在床前,见到这样的陈纯瑶,忍不住都眼眶通红。
纯歌喊了好几声十二姐姐,陈纯瑶都没有任何回应,就连眼珠都一直盯住一个地方,死气沉沉的,脖子上一条红痕刺目的逼人。
连大女乃女乃和陈纯瑶从来就什么感情,更没有来往过,就算是以前陈纯瑶刚被大太太带到京城来住在长房里,碍于陈纯瑶脾性,连大女乃女乃也不过就是偶尔说几句话罢了。
可同为女人,看陈纯瑶沦落成这副样子,连大女乃女乃还是忍不住哽咽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人总是同情弱者。
有再多的仇恨也不过就是闺阁中的争强好胜罢了。
陈纯瑶过得好时,陈纯荔会嫉恨,但陈纯瑶可怜了,而且还是被别家的人逼迫成这样,陈纯荔就觉得十分可恨。
陈纯荔害怕连大女乃女乃和纯歌误会是她照顾的不尽心才会让陈纯瑶变成老妪一样,忙道:“谁说不是。我那天见了十二妹妹也吓一跳。好端端的人弄得跟个老太太似的,我跟她说话,半天都回不了我一句。我把她接到庄子上,她也不吃不喝,还费了好多力气才哄得她开口吃饭喝汤。”怜惜的坐到了床边上,抚模着陈纯瑶枯黄的长发。
陈纯瑶像是一个木头女圭女圭一样,对陈纯荔的接近既不排斥也不欢喜。
陈纯瑶在周家过得日子,的确足够让她变成这样了。
不过陈纯瑶的事情,自己并不打算老老实实跟陈纯荔和连大女乃女乃说。
事实上那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本来李建安那里都不愿意说,可一来瞒不了,再者有些事情还要李建安帮忙料理。
陈纯荔和连大女乃女乃如今同情陈纯瑶,谁知道日后为了各自前途又会用什么法子。
何况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纯歌弯,明亮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眸定定看着陈纯瑶。
陈纯瑶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被纯歌敏锐的捕捉到。
“十二姐姐,我是纯歌,你还记得我么?”
陈纯瑶嘴角翕动了一下,片刻后又没有了反应。
这种症状,应该是受过打击骤然宣泄之后出现的短暂自我封锁。
面对这样的人,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就好像是失忆的人一样,她其实潜意识里对你有十分熟悉的感觉,却还是小心翼翼带着排斥和恐慌。
还好,对外界还有反应,至少不是真的心灰意冷。
纯歌伸手把陈纯瑶右手握起来,很温柔的拍着,然后轻声道:“十二姐姐,我是纯歌,你的十三妹妹。”
这一次,陈纯瑶眼睑微动。
旁边坐着的陈纯荔欲言又止,想要告诉纯歌陈纯瑶根本就不会开口说话,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被陈纯荔派来伺候的丫鬟这几天受够了陈纯瑶偶尔像是个疯子一样的行为。又因为今天陈纯瑶自尽连累她差点要跟着一起受罚丢了性命,就满心不忿插口道:“十三姑女乃女乃,您别白费力气了,她不会说话的。”
纯歌眼神冷厉,箭一般朝那个说话的丫鬟射过去。
连大女乃女乃望着陈纯荔微微笑了笑。
陈纯荔勃然大怒,看着旁边庄子上管事的媳妇子道:“这就是你说机敏懂事的丫鬟!”
那媳妇子本来是陈纯荔面前得脸的人,才会被选来照顾陈纯瑶。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牵扯绝不简单。
此时见到手底下的丫鬟丢了脸面,怒从中来,上去就啪啪打了丫鬟几个耳光,骂道:“做死的东西,敢在夫人面前胡来。”
又转过身望着纯歌三个赔罪,“夫人见谅,我这就出去重新给十二姑女乃女乃挑几个好的。”
纯歌眉梢蹙起。
事情既然吩咐了陈纯荔,自己就要表明出绝对信任的态度,所以不管是伺候陈纯瑶的丫鬟,还是其余的生活安置,自己一概没有插手过问。
结果陈纯荔手下的人却似乎很看不起陈纯瑶的身份。
在自己以前的那个社会,强调人没有等级。
不过人其实哪里会真正的没有等级。
不过是一个明码标出来,一个是暗地里划分罢了。
任何时候,都要按照社会的大规则办事,不能特立独行。
自己掌控底线,尊敬任何人的生命,却不代表自己就要跟那些丫鬟小厮们讲究人权。否则就是纵容出一批刁奴,让他们踩到自己头顶上。
纯歌就定定看着陈纯荔。
陈纯荔是个聪明人,也会选择时机,分析情势,否则当初也不会在知道绝不可能嫁进国公府之后,就转而选择了与纯歌重修姐妹关系。
这一个眼神,陈纯荔看的分明,立时对那个媳妇子道:“这样没规矩的丫鬟,我这里是不能留的。你这就把她带下去看起来,等明天找个人牙子来,不拘价钱打发的远远的。”
无缘无故有主家的丫鬟,却被卖出去。稍微有点体面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要。
只能被卖到偏僻的地方,哪有在京城兰家舒服。
先前还有几分不服气的丫鬟就忙磕头求饶。
纯歌敛眸淡淡道:“在这里吵什么。”
媳妇子一听这话,也恨小丫鬟害她失了脸面,就不敢耽搁把小丫鬟硬从地上拽起来拖出去了。
连大女乃女乃在旁边很佩服,夸陈纯荔管家严谨。
陈纯荔却说她是个没有名声,没有头脑的,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弄得连大女乃女乃很尴尬。
纯歌没有心情理会她们两个的明争暗斗,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陈纯瑶的身上。
刚才那小丫鬟磕头的时候,陈纯瑶眼里分明流露出一种近似恐慌的情绪。
是因为在周家常常被刻薄,所以磕头求过情么,还是因为其他?
纯歌眼神闪烁,“十二姐姐,我知道你记得我。你现下不想说话不要紧,不过以后再不能做这样轻生的事情了。不管如何,总能找个活下去的法子,即便你不想撑着,好歹母亲还有和姨娘就要上京来,你总要先见见她们在说。”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陈纯瑶眼里猛然迸发出一抹强烈的光芒,仿佛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就是陈纯荔和连大女乃女乃都瞧出来,忍不住多了丝期待。
半晌之后,空气里忽然幽幽响起陈纯瑶嘶哑的声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