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院子里格外宁静,朱妈妈轻手轻脚进了屋子,看左右都没有人,关了门。
本来背对着歇息的三太太慢慢坐起身,含着讥讽的笑意望着朱妈妈,“如何了?”
朱妈妈低眉敛目立在三太太床前,比以往的态度多了几分恭敬,看起来却有些像惧怕。
“和姨娘今早服了药,又吐了一回血。冬梅说三老爷又找大夫从新开了方子,一定要让和姨娘熬过八少爷的洗三宴。”
三太太听见后,满脸都是笑意,喉咙里发出干涩的笑声。
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了泪花,却拼命的锤着床板,堆积着皱纹的脸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朱妈妈看的心头骇然,有心想要挪动上去几步帮忙,还是站在原地没敢动。
三太太这段时日,变化太大,自己这个服侍了多年的老人,看着都有些怵。
三太太上了年纪的人,又经历过陈纯贞的事情,多年累积的病痛一下子爆发出来。虽说后头又有心愿未了,强撑这一口心气活下来,还是伤了根基。
这时候笑起来,牵动肺腑,一口浓痰堵到喉管上,脸色都涨青了。
朱妈妈瞧着不对劲,急忙上去在三太太背后拍了几下,才让三太太把这一口痰给咳出来。
“太太,您没事吧。”
太摆摆手,靠在迎枕上,冷冷道:“放心吧,我还没给纯贞报仇,那些贱人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会死!”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想着报仇。
朱妈妈上回背叛了三太太,找到陈端崕,也是逼不得已,但到底还是多年的情分,也不愿三太太一条道走到黑,就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太,您没了十姑娘,还有四少爷呢,还有小孙子呢。您也看开些,养好身子是正经,就不要再为其他事情整日伤身了。”
三太太听了却勃然大怒,“纯贞对你也是妈妈妈妈喊得恭恭敬敬,你如今却帮着那些贱人说话!”
朱妈妈知道三太太是犯了倔性,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多年主仆,三太太对朱妈妈还是信得过,又想着现边无人可用,唯一得力的就是一个朱妈妈。看朱妈妈不提了,也缓下口气道:“行了,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纯贞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她死的那么惨,她父亲哥哥都不管,我这个当娘的,却不能叫她在九泉之下都死不瞑目。”
“可赵家都……”
“不止赵家!”三太太睁圆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神色凄厉的大吼道:“陈纯歌那个贱人,我辛辛苦苦把她养那么大,给她安排这么一门好婚事。又给她一大笔压箱银子,替她照顾她姨娘。我哪点对不起她们母女,结果她居然翻脸不认人!李家在京城是什么名声,什么地位!要是她早早的就肯照顾纯贞,赵熵那个畜生,又怎么敢在外头养女人!就算养了,她要是肯听我的意思办事,那个女人也早就被赵熵恨之入骨,决不能还回去祸害我的纯贞。都是她,都是她,是她帮着赵家,帮着那女人害死了纯贞!”事情哪能这样算……
十三姑女乃女乃是陈家的姑娘,虽说是庶女,可出嫁之前自然也该由陈家养活。
要给压箱银,也是嫡母自己随心意定下的。
至于赵家的事情,李家就算再势大,十三姑女乃女乃一个出嫁的人,也不能没头没脑的就去伸手,事后知道了不也及时写了信回来,还叫了国公爷一道去给撑腰。
事情后面变成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说起来还是十姑娘自已太软弱,被养的娇惯了,半点风雨都经不起。
怎能一股脑儿怪到十三姑女乃女乃头上。
朱妈妈心里知道的道理,却不敢拿出来和这个时候的三太太说,只能一边给三太太顺气,一边道:“您注意身子,注意身子。”
三太太却充耳不闻,跟着了魔障一样。
“还有陈纯瑶那个丧门星。在家里就一直克着我,出嫁了还要克着陈家,在周家干出那样不要脸的事情,居然皇上还把她放回来了。怎么不让她跟周家一起去死,偏偏要回来继续祸害,可怜我的纯贞,这个丧门星一被放了合离,我的纯贞就难产送了性命。都是她克的,都是她克的!和芳这个贱人,她生的狐狸精克死我的纯贞,还想着要找一门好婚事去做当家主母,去过好日子。做梦!”三太太脸上满是青筋,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就拉着朱妈妈手道:“我就是不答应,拖死她们母女,她不是趁着你们不在来给我下疯药,想让我更疯一些。哈,她这个贱人以为我是真疯了,她以为我真的会喝药。我从来就没喝过。我就顺着她意思去疯,她挑拨我几句,我就端着她给的药去送给冒姨娘。反正我是疯子,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等出了事情,老爷自然会查清楚,陈纯歌那个贱人也会查清楚。我是正妻,我是嫡母,他们能拿我怎么办,还不都是那个贱人的错。”
“太太,太太,你歇口气,歇口气……”朱妈妈看三太太不喘气的说了一大堆话,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要去倒茶给她喝。
三太太却不理会,继续道:“那个蠢货,看着那边母子都没事。还敢自己跑到李家去,她想用别人的手绊倒我好把陈纯瑶这个丧门星嫁出去,结果反而让老爷对她动了杀心。等着,等着,等洗三那天一过,我就去看着她咽气,还要把事情都告诉她,再让她看着我把陈纯瑶弄回来给我侍疾,我要她死不瞑目!”
朱妈妈看三太太抓着她的手都在发抖,忙安抚道:“是,是,您就放心,一切都在您的算计里呢,谁也出不了您手掌心。”
三太太就一个劲点头,“等那两个母女都去地下服侍我的纯贞了,就该轮到陈纯歌那个贱人。国公府又如何,怀着三个孩子,什么时候死,都要看我的意思!”
提到国公府,朱妈妈心里就是一个激灵。
看着三太太越发癫狂的神色,朱妈妈心里直打鼓。
看太太这样子,劝是劝不了了。
不过就算是告密,自己也没有法子。
不是找不到机会,而是太太现下越来越不相信人,什么时候都是悄悄做好了,事后再来告诉自己。
就连发现和姨娘在换药的事情,也是和姨娘从李家回来,被老爷下令灌了慢性毒药之后才跟自己说起。
至于要如何对国公府那边动手,半个字都不肯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