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外头冷到心肺里,“表姐,只能这样么,咱们就不能自己打听,然后求夫人做主?”跟找到了希望一样,连声道:“夫人那么好,肯定会答应我们的!”
红玉就摇了摇头,“别傻了,夫人是主,我们是仆。夫人能给咱们挑一挑的机会,却不会允许她手下的丫鬟自己决定终身大事。那岂不是主仆颠了个儿,你千万别干这种傻事。”
绿玉嘴角翕动,满腔话语都被红玉笃定的口吻给冻住,翻身不肯再说一句话了。
红玉看着她,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也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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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躺在床上,靠着珍珠白木芙蓉花柔绢迎枕,目光幽幽望着床顶火珠纹交错的沉香木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着豆青色水纹八宝立衣裙的香雪从外头进来,看着二夫人,不由暗暗吃惊。
才几天的光景,二夫人就瘦成这样了!
目光再移到二夫人在外的左手手腕,一种深切的寒意不受控住的涌上来。
想到二夫人拿着刀自残的场景,香雪就觉得毛骨悚然。
什么样的人,才能够满不在乎的拿着一把钝刀对着铜镜在自己手腕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就算伤口不深,就算不会失血而亡,那种疼痛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偏偏二夫人这样做的时候还一直在笑!
香雪摇了摇头,拼命把满脑子古怪的念头都甩出去,才走到了二夫人床前。
屋子里很暗。
二夫人要守孝,一直穿的就是素色和深色的衣服,今天一身蟹青色刻丝云雁褙子,加上靛青色的被面,就跟融入了屋子一样。
唯有手腕上一道道伤痕和二夫人苍白的面色,还能依稀辨别出来。
就算是先前有畏惧,可香雪看到二夫人高耸吐出的颧骨时候,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小姐,您别这样了。国公爷只是说让您回庄子清静清静,好好养养身子,又不是要赶您。何况您手上还有二十万两银子傍身,您又何苦这么作践自己,都好几天了,再这么不吃不喝的,可怎么得了!”
二夫人嘴角翕动了几下,眼中迸射出浓浓的不甘。
“他要赶我走,为了一个陈纯歌,他居然要赶我走!”
自从李建安来过之后,这还是香雪第一回听到二夫人说话。
虽然说的话里充满恨意,不过香雪还是松了一口气。
肯说出来就好,屋子里头又没有别人。
总比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得好!
香雪就上前去给二夫人拢了拢被子,看着二夫人的样子,心里暗叹。
当年的夫人,还没出阁时候,就是名动京城,得了才女之名。老太爷还曾感慨过,姑娘要是男儿身,状元及第,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可就是这么不下于男子的夫人,偏偏这辈子都困在了一个情字上。
和李家二爷国公爷从小一起长大,眼睛里却只看得见一个国公爷。
本来也没什么不能成的。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奈何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没有嫁成一心恋慕的国公爷,却嫁给了二爷。
当时的老太爷,以为二爷肯定能稳稳继承爵位,谁又知道二爷薄命。是如今的国公爷,以前的李家三爷上了位子,还将李家更进一步。
即便是高家上下都在后悔,嫁都嫁了,事情也成了定局。
谁又知道,这么多年,夫人还是放不下,不肯死心。以前跟那位国公夫人过不去,国公爷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太夫人看在死去儿子的份上,都一力帮着夫人。
夫人明面上看着吃了大亏,搬到庄子上去,实际却从此得到了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地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国公爷和夫人从来都没有驳回来的。
唯有这一回……
本来自己也觉得很有把握的,一个女儿罢了,哪知道吃了大亏。
如今这位国公夫人的,手腕比前头那个可更高超,重要的是国公爷心里,早就偏了。
自己是不是该劝劝夫人,不要再跟三夫人斗下去,等太夫人去了,这个家里,终究是要靠着那位做主当家的。
香雪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劝劝。
“夫人,梅香院那位只要生个儿子,在李家位置就算是定下来了。横竖她也没有跟您过不去,要不您就去扶个软,好歹先把过继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话音刚落,二夫人就饱含凶光的瞪过来。
“她抢走了我最在乎的东西,你还要我去跟她服软!”
看着二夫人恨不能杀人的样子,香雪就知道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伺候夫人这么多年,夫人的性子,要是认定了一件事情,恨了一个人,就再不可能回头收手。
香雪不多说,二夫人却激动起来,扯着手上的被面,问道:“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样了!”
“是在给几个丫鬟找人家。马婆子还说她家的桃儿打听到有个叫绿玉的丫鬟这几天都惶惶忽忽的,毕竟只有那么一个人,不知道配谁,又不是原本就一起出来的,心思不一样也是常事。”
二夫人就冷冷的笑了一声,嘴角讽刺的翘了起来,“就是要她们心思不同,要是都齐了心,我还如何下手!”
香雪很担心的道:“真要找那几个丫鬟,她们可不是咱们栽培了好几年的,只怕未必靠得住。”
“我要她们靠得住做什么!”二夫人一脸的不以为然,“大事不要她们去做,不过让去前头试探试探罢了。”脸上又露出阴狠的神情,“我吃过一次亏,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这一回,我一定好好盘算清楚再说!”
二夫人决定的事情,香雪从不敢多劝,即使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非常浓厚,也不好说言,就道:“那我再去打探打探薛姨娘那儿。”
薛姨娘是丫鬟出身,二夫人以前很看不起她。不过这个时候,二夫人却不得不打算着先退一步。
有一个人帮手,总比什么人没有的好。
何况薛姨娘总算生了一个庶长子,拿来当棋子用,也够资格。
二夫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点头应诺。
说到最后,香雪还是担心二夫人弄过了火,把整个高家都搭进去,忍不住道:“夫人,您,国公爷那脾气,咱们还是要小心些。”
二夫人眼里就飞快的闪过一抹黯然,低低道:“你放心吧,我知道,他那性子,我不过就是想给陈纯歌一个教训,出一口气。我不会让他恨我的。”话音里藏着掩不住的眷恋和哀伤。
香雪当然明白这个他是谁,瞥了一眼过去,发现二夫人又陷入了那种回忆的状态,就轻轻的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