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圣贤庄大火后的第五天,因为小圣贤庄需要修缮,所以颜路只好每天都去竹林jīng舍“上课”,说是上课其实并没有老师,只能将荀夫子书房里的那些书拿来看——荀夫子从大火后第二天清晨离开,已经有两天没有消息了。
其实,荀夫子从竹林jīng舍离开也好、突然回来也好,谁都无权过问,更何况目前小圣贤庄已经处于瘫痪状态,这个平常都没怎么教课的老闲人更无人过问了。
倒是苦了颜路,小圣贤庄休学,连平时在竹林jīng舍跑来跑去的小童都不见了,而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林夜,还得由他这个师兄“照顾”——说是照顾,其实就是伺候。
颜路此时盯着在院中拿着竹枝“练剑”的男孩一脸疑惑,说是这个孩子很怪,“长得像女孩子一样”的小男孩怎么还练起功夫来了——大概是他来历非凡,剑是身份的象征,剑术是必须具备的才能吧。
颜路这样想着,重新拿起手中的竹简看了起来,不时还用笔在一卷空白竹简上写着什么。
林夜规规矩矩地重复了几遍基本剑式,忽然明白爷爷为什么一直让他学基础剑式的原因了,大概是想让他以后学剑能少走弯路吧!
所以他才折了竹枝在院子里耍了起来,却惹得那个颜路师兄长吁短叹的。
这是新的开始。林夜告诉自己,他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山野少年了、他要成为强者,真正的强者。
他此时拿着竹枝蹲在池塘边上,瞅着水里的游鱼,心情就如那天看见翠竹白雪一样,心无所待。即使他隐约知道,爷爷可能会出什么事,似乎要发生什么了。
对了,爷爷既然说他不一定会有事,那么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吧!
这时候,林夜就是这样相信着,他完全没有想到,后来的再见完全是另一种面貌。
他就这样想着,用竹竿轻轻拍打着池水,那游鱼被拍散又重新集结,正如他心底最深处起落不定的石头。
“师叔!伏念师兄!”此时坐在房前走廊看书的颜路忽然站起来叫了一声,林夜扭头看向院门,就看到了荀夫子和一个十三岁上下的少年。
伏念师兄。
林夜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林夜丢下竹枝,站起来,面对着向他走来的一老一少。
“荀师叔。”林夜向前两步正要行礼,却被荀夫子拦下了。
“子夜不必多礼,心里好受些了吗?”荀卿温柔地问道。
是的,温柔,在颜路和伏念看来,那是绝不会出现在这位老爷子身上的形容词,但是当时他们的感觉就是那样。
“已经好过了许多。”林夜说完,看了看荀夫子身后的伏念,只见这个少年用一种平淡如水的眼神望着他,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伏念,伏商,是了,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就是伏氏家族中那个最优秀的年轻人。
这几天颜路跟他说了许多事情,包括教授礼、乐、shè、御、书、数六艺的各位老师的情况,包括chūn秋礼乐、夏冬诗书这种大致的课程安排,自然也包括小圣贤庄同辈弟子中最杰出的人。
伏念,既是贵族出身、也是经学世家子弟,如他是族叔祖伏商一样是一个极有原则的人——如果用书中的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近似于圣人口中所说的“君子”的这一类人,事实上作为伏氏家族的年轻一代,伏念也是按照这个标准要求自己的。
他看不起和他一起读书的那些贵公子,觉得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可称得上“品质”和“才能”的东西,就是一些庸庸碌碌、对自己的存在毫无“知觉”的那种人,所以他并不跟他们一道出去遛马、去海边、甚至也不轻易和他们言谈。
但是他们之中也有真正好学的人,有时候会请教伏念一些问题,伏念也会诚心地帮助解答,除此之外,颜路从没见过他主动和他们说过话,但有一次例外,那就是他第二次和伏念一起上课的时候,伏念主动跟他说了一句话:“如果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反之,也一样。”
后来颜路才知道那“反之”的意思,所谓“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伏念不过是承认了他作为“学友”的位置,是一种对他的邀请和委婉的欣赏。
所以,颜路这个人,既不是贵族也不是世家子弟的人,很快被小圣贤庄所接纳,即使有些人一开始对他的身份有些介怀,但颜路有荀夫子给予的出入竹林jīng舍的特权、又有伏念这样的人的赏识,对一起读书的每一个人都真诚友好……俨然成为在哪里都受欢迎的好朋友。
所以,林夜和伏念第一次见面,当林夜还在猜测那个华服少年平淡的眼神、微笑的嘴角背后的复杂意味时,颜路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向他说道:“子夜,这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伏念师兄了。”
于是林夜也眉眼带笑,像伏念拱手道:“伏念师兄好。”
伏念也瞬间将眼中的平淡转为笑意,不待颜路介绍,便也向林夜拱了拱手:“子夜师弟好。”
这时候的伏念还并不视这位“子夜师弟”为“子夜师弟”,而是以一贯平静谨慎将这个行为有些奇怪、眼眸深邃的八岁男孩放在“秦国来的孩子”这个标签之下。但是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他在颜路的身上看到的是“品质”的话,那么他在这个八岁的男孩身上看到的是“才能”。
那是一种他无法断定又捉模不到的“才能”,是以几年之后当他视“子夜师弟”为“子夜师弟”的时候,他仍然无法看透这个叫林夜人。
直到二十多年之后,那一次大劫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