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无际的沙漠，入眼接天的土黄sè，亘古不变的荒凉，这是让人绝望的场景。
然而在第三十天，这不变的土黄sè之中终于出现了变化，远处天地相接之处，出现了一座巍峨祭台，呈现诡异的血红sè，耸入天空，如一座大岳屹立。
萧寒jīng神一振，便是自昏睡中醒来的清秀女，眸中也露出了几分神彩。
能在永远没有边界的荒凉沙漠之中看到一抹除了黄sè之外的其他颜sè，足以让二人感到一阵欢欣了。
这是黑暗中的一丝光明。
只是，这一丝光明，太过遥远，遥远到，要比死亡，远得多。
俗语说，望山跑死马，是因其形体过大，令人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误以为就在前方，而事实上却还相距很远。
望山是不是真的跑死过马，萧寒不知道，他只知道望着那座祭台，快累死了他。
两rì来，他在清秀女昏睡之时四次割腕渡血，玄黄不灭体让他的血脉从普通凡体开始蜕变，第二转之后虽然不算灵药，但血脉之jīng足以给清秀女补充一些元气了，否则只怕清秀女绝难撑到此时，早已香消玉殒了。
而萧寒在流失了过多血液之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步迈出都需要很大的意志力在支撑，他即将崩溃。
“我******……”
第三十三天，看着远方仿佛永远都是那么远的巍峨祭台，萧寒咒骂一声，倒了下来。
他将清秀女放下，一跌坐在黄沙之中，张口一阵大骂，而后四仰八叉地往后一倒，双目无神地瞪着天空，喃喃地重复道：“哥宁愿自杀重来也不愿意再走了……”
清秀女在他身旁，似乎恢复了几分气力，敛衣环臂抱膝而坐，也扬起脸望天，呢喃着：“我们要死了……”
萧寒闻言坐起，目光凝在她脸上，半晌正sè纠正道：“是你要死了，哥魂魄不灭，不在三界，不归五行，不入轮回，是死不了的。”
清秀女回眸望他一眼，目光平静如昔，而后转过头，淡淡道：“一点都不好笑。”
萧寒耸耸肩，枕着双臂再次仰躺了下来。
“上古之后，帝皇绝迹，即便此地真是所谓的厚土玄界，也早已威能尽失，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只是……我也修为尽废啊！”
他合上双眼，喃喃自语。
清秀女呆呆望着天空，自他们进来，便没有过rì月星辰出现过的天空，她目中掠过几分回忆和眷恋，梦呓般唤道：“娘亲……”
萧寒的身躯，猛然一僵。
曾经有那么一个个夜晚，那个稚龄绝sè的早慧小女孩，也在梦中唤过这么一个称呼。
娘亲……
这是当时的他所不能理解的，无父无母的他，从来不知母亲的定义，甚至那时意识还模糊的他，曾经一次次想过，对于小冰儿来说，最亲近的人，不应该是他么……
娘亲是谁？
她高兴了会来找他，不开心了也会来找他，跟他说许许多多的话，他听得懂的，听不懂的……
她自幼发愿，要众生不堕轮回，皆得永生……
她在解析生命起源奥义，而他可以帮助她……
她一次次失败……
所谓的“娘亲”，都不曾出现过，那么，冰儿为何如此怀念她？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叫“妒忌”的负面情绪。
而今，在上古帝皇所留绝地之下，将死之时，另一个女孩，也在呼唤着——
“娘亲……”
他恍惚间想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仙儿以十五岁亘古未有稚龄冲击涅槃境成功之后，也曾因为她的娘亲而哭泣。
她说，她害死了她的娘亲……
她说，苍天之泪是娘亲所留……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因为苍天泪便如此对他……
“你在想什么人吗？鬼界公主，天界牧月仙子，还是林家鬼仙……”
不知何时，清秀女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他身上，淡淡地问道。
萧寒微微一怔，而后苦笑道：“没想到哥死了，风流名声也传到了人间……”
“是啊，你的感情经历很丰富嘛。”
清秀女回眸，微微一笑，于这死境，映入他眸，竟令这荒凉沙漠，也有瞬间的明亮芳华。
萧寒呆了呆，而后道：“你呢？”
清秀女怔了一下，轻轻地道：“我没有过。”
“这不代表没有可记忆的人。”
清秀女低眸，许是频死，她的声音有些低低的，似乎含着莫名的情绪。
“十五岁之前，我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直到三年前，七彩晶光盈满天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我脑海中……”
萧寒截断了她的话，问道：“你是何时得到的苍天之泪？”
清秀女怔道：“不记得了，似乎是小时候偶然捡到的，当时觉得它很漂亮，就留了下来。”
萧寒顿时无语，燕南天因为一颗苍天之泪丧命，洪荒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苍天有泪的传说对苍天泪觊觎万分，竟然是被清秀女小时候捡到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运？
可若有大气运，清秀女为何会遇到自己这个煞星，还陷入了这般死境？
被哥克的，染了霉运吗？
他被自己的无厘头想法搞得更加无语。
“自我踏入修炼之路，三年来修为一路攀升，但其实我并不想修炼……一点都不想……”
萧寒轻叹道：“修炼界云波诡谲，确实也不适合你。”
清秀女没有接话。
方才说了许多话，是一月来未有的，这似乎也消耗了他们残余的气力，在沉默之后，死亡的yīn影悄然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萧寒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们之间，最多死一个，也可以一个不死的。”
清秀女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萧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道：“你本就是聚元大圆满之境，只要恢复过来，便可冲击涅槃，只要成功，自然可以依靠天地元气补充维持生命所需，不必再死了。”
清秀女抬眸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寒低叹一声，突兀抬手，点住了她的穴道，而后他将清秀女平放在细沙上。
“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一次，哥不喜欢欠人情。”
他双手合在胸前，飞快结印，淡淡的血光笼罩了他的身躯。
“哧！”
“哧！”
“哧！”
“哧！”
四道炽烈无比的血sè剑气激shè而出，如四柄长剑，贯穿了他的四肢，鲜血瞬间喷洒而出，却在离体瞬间化为血雾，笼罩了方圆丈许范围。
浓郁的红光霍然扩张，将血雾笼罩，而后缓缓地也将平躺在地面上的清秀女笼罩了进去。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清秀女的身躯缓缓托起，悬浮在血雾之中，一丝丝血sè流光，快速地没入她的身躯之内。
鬼道秘术——献祭！
这是一种十分霸道、惨烈的秘法，施术者以自减寿元为代价，强行将自身生命本源渡给受术者，此术一经施展，施术者轻则元气大损，寿元大减，重则当场丧命。
萧寒的脸sè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sè，满头黑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灰白sè，这是生命力流失的表现，而清秀女苍白的容颜，则在缓缓地恢复鲜润。
浓郁的血光，渐渐将二人身形包裹，远远看去如一只血sè的大茧，血sè光芒，自一端缓缓地流向另外一端。
三个时辰之后，血sè光芒缓缓变暗，而后缓缓消散，渐渐显露出了里面的两个人。
萧寒满头发丝已经变得雪白，双目暗淡，他看去像是苍老了三十岁，而清秀女依旧平躺在地，容颜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娇艳，双眸紧闭，细密地睫毛在轻轻抖动。
她已经恢复到了聚元大圆满的巅峰状态。
“你的穴道会在一个时辰以后解开，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接下来只能看你自己了。”
微微望了一眼清秀女，萧寒顿了顿，道：“你身怀天赐神诀，涅槃当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至于我……我是死不了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再次重修了。”
说罢，他转身，拖着残败疲惫的身躯，满头白发的身影，一步一步，渐渐消失在无边的荒漠之中。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一里，两里，十里……
萧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献祭之后，他的生命力大幅度消耗，但残余的生命力也被激发了出来，否则他早已倒下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透支的潜力，一旦耗光，生命便也将随之而走到终点。
如他所愿，清秀女没有追上来，他在漫天黄沙之中盘膝坐了下来。
无垠苍穹，浩瀚沙漠，白发披散的衰老身躯，静坐如泥塑，渺小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