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磅礴大雨。
冰冷的雨水浇在人间,浇在山里。
汇聚成溪,缓缓流入江河。
似在洗涮着这片世界,洗刷着世上所有的肮脏。
雨,是上天的眼泪。
虽然能洗掉大地的脏污,却洗不掉人心的罪恶。
雨水如冰,冰凉着凌御天的每一寸肌肤。
凌御天躺在泥泞中,躺在污水中。
任凭雨水击打在他的身上,击打在他的伤口上。
鲜血顺着雨水流到地面,他躺着的地方,已经鲜红一片。
现在的他,已与死人无异。
他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想知道。
他的脑海中,尽是仙儿!尽是仙儿哀求龙丘羽的画面。
他的心已紧缩在一起,似已不再跳动,似已爆裂!
只有痛,无法言喻的,永无止尽的痛!
痛到极致了,也渐渐的麻木。
他在想着,想着自己,是多么的无能?
“我以为,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我的朋友,可以保护我的亲人。”
“可我是多么的愚蠢?我根本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凭什么去保护别人?”
“我想要报仇,却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我想要拜人家为师,却连人家的身份,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恨他们杀了我的父母,恨他们毁了我的家,可是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我这双手,已沾满了鲜血,我已背满了罪恶。”
“以为自己学会了天下最强的武学,有了天下最强的武器,就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没有人能胜过我,殊不知我在那些真正的强者眼里,在那庞大的皇室眼中,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一直以来我都在依赖别人,之前依赖杨大哥,现在又依赖着水无痕。他们本是无事的人,都是被我拖累,被我所害!我根本就不配做他们的朋友!”
“就连‘琼华’,‘黄泉’都是靠着他们我才能得到,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要做别人的徒弟?”
“我根本就是个废物,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也许,就这样默默地死去,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吧……”
他已对生命充满了绝望,他的眼睛正在慢慢闭合,
他感觉真的好疲惫,好累。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别的,他什么都不愿再想。
他知道,他的眼睛一旦闭下,或许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rì出了。
但是,他的眼皮如重千斤,就算不愿死,又能怎么样?
就在他的眼睛还剩下最后一点缝隙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一双鞋子,一双用翠竹编制的鞋子。
这双竹鞋是那么jīng致,那么漂亮。这双脚又是多么的白女敕?多么的小巧?
他知道,只有女人才会有这样小的脚。
他多么想看看这双脚的主人?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有着一双这么小的脚?
只可惜,他已闭上了眼睛。
迷蒙中,他似乎又来到了之前的那个庄园,来到了他儿时的那个家。
有和煦的风缓缓吹过,吹起了他的头发。
庄园里,似乎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处还是一片祥和的景象。
凌御天想起了他的娘,想起了他的父亲,心中动了动,已向大堂跑了过去。
然而刚刚跑出几步,却突然跌倒在地。这时他才发现,现在的他,还是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当他瞧见那具将他绊倒的尸体时,他的脸sè瞬间苍白。
紧接着,一幅幅心惊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闪过,他的父亲被人砍成了肉泥,他的母亲含恨自杀。护卫纷纷惨死,甚至连凌家的一条狗,都被掐碎了脑袋!
这些人,竟要将凌家杀的鸡犬不留?
凌御天幼小的脸上充满了恐惧,眼里已布满了血丝。他的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他的腿,他的手都似已不再听从他的使唤,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惊恐的看着一名浑身是血,穿着深红sè衣服的人向躲在柜子里的他一步步走来,一步步逼近。
他忽然觉得呼吸都变得好困难。他惊恐的望着那个人,全身已颤抖到了极致,可是他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的眼中是愤怒、是痛苦、是伤心、却也是恐惧!
柜子的门,被缓缓打开!
他似已看到了自己的死亡,看见那森冷的刀尖插进自己的身体,看见自己的鲜血缓缓流干。
无言的恐惧,他已彻底绝望!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像他家的小狗一样被人掐碎脑袋时,眼前的景sè,骤然巨变。
凌御天猛然睁开双眼,不断的喘息着。
天地间,似已平静了下来。
那些恶魔,那森冷的钢刀。还有他的父母,凌家的护卫,还有那只小狗,全都消失了。
就像空气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眼前竹柜上的一盆清水,燃着的香炉,竹木的房间,还有门外鸟儿的嘶鸣声,凌御天知道,这一切,原来不过是一个梦!
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竟都已被噩梦惊出的冷汗浸湿。
伤口已被包扎起来,而且包扎的很好,纱布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即便动作很大,也不会觉得很痛。
穿上了放在床边的一件灰sè布衣,起身缓缓走出了屋子。
衣服虽然已经洗得有些褪了sè,却很干净,穿起来很舒适。
他似已昏迷了很久,突然瞧见屋外强烈的光线,眼睛竟有些睁不开,不过很快就适应。
清风吹来,风中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是梅花!
这个时节,为什么会有梅花盛开?
凌御天看着眼前梅花的海洋,似已痴醉。
他见过梅花,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开得这么艳的梅花!
朵朵冷艳,洁白无瑕。开的刺眼,开的高傲!
他已完全被梅花独有的那种清气所陶醉。
此刻,他的心中甚至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就这样,在这美丽的世外桃源中,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度完他的余生。
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毕竟还没有死。
他既然没有死,又如何逃月兑的了命运的摆布?
他将背负着羞辱,背负着仇恨,忍辱偷生的活下去。
天空覆盖着浓浓的云层,看不见阳光,也看不见蓝天,却也没有雨滴落下来。
想然是下过雨后,天气已渐渐转晴了。
这样的天气,是十分凉快而清爽的,呼吸着清风与花香,凌御天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这时,透过梅林,他瞧见了一个身影。
一个十分娇小而柔弱的身影,竟是一个穿着蓝sè长裙的少女。
凌御天记了起来,在他昏迷之前似乎看到了一双女人的脚,想必那个人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难道是她救了我?
他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孩子,似乎对女孩子所做的事情起了很浓重的兴趣。
女孩子拎着一竹篮的花瓣,将那些凋零的花瓣倒在地上,然后用泥土轻轻掩埋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看似那么轻柔,每一个动作都分外小心。
仿佛她捧着的不是一篮已经枯萎的花瓣,而是一叶叶珍贵的翡翠。
她居然在葬花?
这时,少女似已看到了凌御天,眼中顿时就充满了喜sè,笑道:“你……你醒了?”
刚刚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凌御天猜想,她的样子应该很漂亮。但此时当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时,他才知道他的猜想是多么的可笑。
弯眉下的眼睛,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比普通女子的眼睛要大了那么一点点。
就因为大了那么一点点,却显得更加的生动,更加的有灵气。
黑sè的眼瞳中,透着那么一抹淡淡的黄sè,就像一颗晶莹的宝石般,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彩。
凌御天似已瞧的痴了,这双眼睛,仿佛就像能看透人的灵魂一般,深深吸引着他。
凌御天虽然见过的女人不多,但他保证,这双眼睛一定是天下间最漂亮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睛,他的心竟不由自主的快速跳动起来。
他居然会感到紧张?
这是除了韩仙儿以外,他第一次会对别的女子感到紧张。
她乌黑秀丽的浓密长发,垂至耳边,垂至胸前,垂至纤细柳腰间,仿佛有着一种慑人的魔力,会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伸出手去抚模。
少女虽然美丽,却不像玫瑰那样高贵艳丽,而是一种青涩的,纯洁的美。
这样的女子,往往比那种妖娆的美女更为动人。
见凌御天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少女白净的脸上立刻泛起了一抹红晕,急忙低下头去。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凌御天顿了顿,忙道:“对……对不起,你……是你救了我?”
少女摇了摇头,看着脚尖道:“是我爷爷!”
凌御天道:“你爷爷?”
少女点头道:“嗯,那天我到山里去找小洁,发现你躺在雨中,才叫我爷爷将你带回来的。”
凌御天疑惑道:“小洁?”
很快他就注意到,小洁是一只长着雪白毛皮的狐狸。
看着突然跑在身前乱跑乱跳的狐狸,少女开心的笑了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道:“它就是小洁,那天就是它发现你的。”
凌御天笑了笑,道:“原来,是它救了我一命?”
少女浅浅一笑,道:“虽然它发现了你,但是救你的还是本姑娘。”
凌御天笑道:“所以,我若想感谢的话,就应该感谢姑娘,是吗?”
少女掩嘴笑了起来,道:“没错。”
凌御天愣了愣,这少女谈笑言语间,竟像是一个处世未深,青涩懵懂的小姑娘,试着问道:“姑娘难道是医生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跟爷爷学过几年医术,不过我爷爷却是个医术很高明的大夫!”
凌御天道:“那,他老人家现在哪里?”
少女笑道:“他去山里采药了,很快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