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屋后的宽敞的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新绿的草地上,成群的孩子嚷着跑着。那些像风中仙子般漂亮的姑娘们在回廊假山间来来去去,笑着招呼来自四海宾朋或年轻小伙子们。
客厅、前廊上都拥挤着宾客,似乎全城的人都在这里了,整个房子像要被客人挤垮了,而不停地高谈阔论和哗然大笑,以及妇女们格格的笑声,尖叫声和喧嚷声,更是此起彼落,热闹无比。
这时,我看见了俪妃,她是壅玹的生母,她站在走廊台阶上,一头银丝般的头发,腰背挺直,焕发着宁静和蔼的容光,她旁边站着壅玹的妹妹“和伦公主”,她正在不停地欢笑着迎接每一位来宾。
和伦公主那种显然渴望对谁都显得亲切动人的劲儿,同她母亲的姿态和她表妹英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我想起英兰,好久没见过英兰了,自去年六月开始,可今天打一进门就没见过她的踪影,但我知道她也许是在厨房里对仆人们作最后的指示。我心想,可怜的英兰,自从她母亲去世以后,她得为家务cāo不少的心呢,因此除了怀仁哥哥,便没有机会去交别的男孩,而且,她总觉得我和怀仁哥哥青梅竹马。
和伦看见我,便走下台阶:“哎呀!你可来了,皖斓妹妹,我想着昨天你就应该提前过了,好让我有过说话的伴”伸出手臂去搀扶我。
“谢谢姐姐惦记,姐姐是这几天才到姑苏城的吧——”这时,我看见妹妹皖荷羞答答地低下头微微笑,原来是户部杨德意的公子杨晟不停地对她微笑,杨晟和妹妹情投意合已经是父母早就知道的事情,杨晟算是姑苏城官宦人家心地最好的公子,但母亲觉得妹妹还小,一直没有给予表态。
我和和伦应付地交谈着,两只眼睛也在人群里寻找壅玹,可是他不在走廊上。周围是一起欢迎的招呼声,怀仁哥哥和怀靖姐姐一起向我走来。包家大小姐和陆家姑娘们也对我的衣服大声称赞,张家少爷更是对我大现殷勤,我很快便成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圈子中心,这些声音越来越高,把整个大厅里的喧哗都压倒了。可是壅玹在哪里?还有紫嫣呢?我环顾四周,并一直朝大厅那里笑闹的人群中望着。我闲谈着,笑着,迅速向屋子里,庭院里找着。
忽然,我发现一个陌生人独自站在后花园里用一种淡漠而不怎么礼貌的神情远远地注视着我,这使我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复杂感觉,他注视我的眼光令有点难为情了。他看来年纪不大,和壅玹年龄相仿,大概二十出头,个子高高的,从相貌和体格上看,比壅玹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睛比壅玹晴朗。我心想,我还未见过相貌如此得体的人,除了父亲之外。当我的眼光和那人的眼光接解,他微微一笑,很儒雅,一双炯炯有神而jīng灵剔透的眼睛仿佛在洞息着世间一切。不过很奇怪,他那种儒雅的脸上却挂着一丝冷漠表情,连对我微笑时嘴角上也流露出一种貌似轻佻嘲讽的意味,使我紧张得出不来气。我在想:“这人如此瞧着我,多少有些无礼”,可我懊恼自己竟没有觉得无理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究竟何人,但从他那如chūn风般的仪表上看,定是高贵之人。轻纱底下飘逸着简约的龙纹灰袍,明亮而沉稳的英俊脸旁,仅仅这两点便可以说明了问题。
我毫无笑容地努力把自己的眼光挪开,同时他也回过头去,因为有人在叫他:“四爷!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郁郁寡欢?走吧!一会你将看见姑苏城最美丽的姑娘。”
四爷?这代号xìng质的名字有点耳熟,仿佛在很多地方都听过,好像同某个不体面的趣闻有关似的,不过我正一心想着找壅玹,便不去细究了。
“我得屋去理理衣服,”我告诉怀仁哥哥和怀靖姐姐:“你们俩可得等着我,别让我回头找不到你们”这时我看见英兰,她正从后屋里出来,已忙得头发不整,两鬓流汗。英兰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成亲!我和英兰算是好姐妹,她喜欢怀仁哥哥,有人说是我把怀仁哥哥从她身边夺走了,可我不知英兰是否怀恨我,有人说她恨我,可是我怎么也琢磨不透任何一个与皇家有血缘关系人是如何想的。即使她怀恨这件事,也决不会露出痕迹来,仍一如既往地用那种稍觉疏远又颇为亲切的态度对待我。
“英兰姐姐,我一进门就知道你在这儿,其实,这些事情你应该交给奴婢们做的,”我上前拉着她的胳膊。
“好妹妹,你这么上这儿来了,”她用手背轻轻碰下我的脸,因为她的手心粘了面粉,说:“你何曾不一样,凡事亲力亲为,到现在连一个丫鬟也不要”。
我愉快地跟她交谈了几句,便走上宽阔的回廊。这时一个羞答答的声音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来,原来是艾奇,紫嫣的哥哥,皇后的干儿子。过去几年他常常和壅玹去拜访我父亲,他可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挂在白皙脸上,眼睛明亮,温柔,像一只聪敏有温顺的小绵羊,在女孩子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我转过身来时,他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像大多数怕羞的男人那样,他非常欣赏像我这样活泼开朗而落落大方的姑娘。他以前对我的态度从没有超出敷衍应酬的范围,因此现在我回报他的那灿然一笑和愉快地伸出的两只手,就使他惊喜得透不过起来的。
“怎么是你啊!艾奇,两年不见,你变成怎么漂亮的小家伙,是你呀!”其实,艾奇比我大四岁,由于他那怯生生的xìng格,我便常叫他小伙子:“你是从京城赶过来的吧,和你妹妹紫嫣,千里迢迢的,这可叫我心疼得不行啊!”我故意挑逗他。
“从…从现在开…开始,我就长期在这里住下去了,留在这里打理生意,”艾奇激动的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他抓住我温暖的小手,痴痴地望着我,他可真不明白为何我老是把他当做小弟弟看待,又总是那么亲切,但从来不肯跟他开玩笑。他经常看见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眉来眼去,可是他从来没有过,如今让我这么一说,他便不知说什么好,所以总是破口无言,窘困得难受极了。平时如果有姑娘与他眉来眼去,他就不知所措,事情过后,他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时,倒想起许许多多本来可以说的俏皮逗人的话来,可是机会没有了,因为人家姑娘们经过这么一两回试验之后,便把他撂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