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悝哈哈一笑,将弄云柳腰一揽,往她脸上香了一口,大声道:“金屋藏娇呗!我还不晓得你们想要听什么吗,喝酒喝酒!”弄云满面晕红,只垂着首帮男人斟酒,旁边那些丽人皆望着她嘻嘻而笑。
一群猪朋狗友高谈阔论,觥筹交错间无非谁家的园子好,谁家有奇物异宝,谁家的丫头标致,初时众人还多少有点规矩,后来就渐渐都露出本相,一个个言语中猥亵不堪,纨绔之态尽显。
长孙无宪一入此间,便闻到一股细细香甜,感觉甚是好闻,隐约勾起冲动,坐在那里有些神不守舍,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问薛悝道:“你这儿点的是什么香呢?”
薛悝一听,满面狎笑,翘起大拇指低声道:“好鼻子,能闻出这香与众不同,只是莫问我。”一把扯过旁边的薛绩对长孙无宪道:“你且问他,这宝贝香儿是他弄来的。”
薛绩听了薛悝的话,斜过身来冲长孙无宪低声笑道:“这些人里也就三郎真是识货的人,这香可是我特地从家里带过来助兴的,唤做chūn风酥,价比黄金哩。”
薛悝瞧了瞧长孙无宪,有些意味深长,接口道:“今天就是专门要点这香的,待会才好快活尽兴。”
薛绩眨眨眼,笑道:“此香绝对是房中圣品,极能燃情助兴,却丝毫不伤身子,三郎只管受用,待会便知道它的好处啦。”
长孙无宪脸红了起来,哪敢再接他们俩的话。
旁边的女人毕竟不是小家碧玉,酒酣耳热之间没有谁顾忌什么,几个跟弄云已见过面混得略熟的,还不时跟她狎言调笑。这姑娘十分乖巧识趣,依在薛悝身畔笑颜对应,矜持中不乏风情。
冯英乃郡尉冯骥之子,授散官正九品云骑尉,除了授散官正七品骁骑尉的长孙无宪和正八品给事郎的薛悝,平rì里就鲜把谁放在眼里,灌多了几杯黄汤,又被那chūn风酥暗中一撩,此刻更是轻狂,见弄云甚是可人,心里火热,竟嚷嚷要她过去陪酒。
薛悝丝毫不恼,朝女人道:“云娘,小将军喜欢,你便过去敬一杯,我们兄弟俩不分彼此,敬他就如敬我一般。”
弄云斟了酒,道:“奴家敬小将军一盅。”笑吟吟上前敬献。
孰料被冯英忽一把搂入怀内,借着酒劲道:“若不跟我交杯,定须陪一杯方可去!”
弄云瞥了薛悝一眼,见他不来解救,只好笑道:“小将军高兴,陪一杯也没什么,只是奴家不能多饮,就饶半杯可好?”
冯英见其娇俏可人,又闻缕缕淡香袭来,心里酥了一半,紧紧地圈住她的蛮腰,喷着酒气道:“也成,就在这陪,免得赖帐。”
弄云嫣然道:“奴家岂敢在将军面前赖帐。”就坐在冯英的腿上,探臂到桌上又斟了半杯酒,端过来对他妩媚一笑,杯口往男人的杯底轻轻磕了一下,柔声道:“小将军请。”翠袖半遮檀口,迳自饮起来,转眼间便把杯口朝男人一扬,竟是一气干了,丽目随之斜斜乜向他手里的那一杯。
冯英目瞪口呆,心中已是迷坏了,忙举杯也饮,谁知弄云趁机一挣,已从他大腿上溜了下来,轻烟般躲入薛悝怀内,耍娇弄嗔地仰着螓首,不知跟男人诉说什么。
众人瞧得心旌摇荡,冯英更是难过,腿上还麻麻的,恨不得再将这尤物一把捉过来揽着。
胡来嚷嚷道:“小将军有人敬酒,我们怎就没人理睬呢,莫非此处只有他是个官儿?”
薛悝哈哈大笑:“都有都有,今个儿不单有人敬酒,还有人陪酒呐!”遂同怀内美人道:“叫你姐妹们歇一歇,都来与叔叔伯伯们陪杯酒。”
原来旁边的那些弹奏的华裳丽人,皆是锦香院里的姑娘,今夜被薛悝请来作陪的。
弄云朝她们挤挤眼,笑道:“有劳众位姐姐们啦。”
众美早有默契,纷纷放下手里的乐器,笑嘻嘻地斟了酒,各自寻一个男人敬奉。
来敬长孙无宪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女孩儿,生得俊俏伶俐,那女孩干净利落地斟了酒,抢在别人前面来到他跟前,双手捧杯妩媚娇甜道:“奴家敬公子一盅。”
惹得旁边几个姐妹直噘嘴儿做作娇嗔大说被她抢先了。
长孙无宪忙接过饮了,谁知这俏姐儿竟一坐到大腿上,一臂勾着他的脖子,一臂复去桌上斟酒。
长孙无宪俊脸通红,偷望四周,原来都是一样,席间坐位根本无多,那些女子皆坐于男人腿上,心里这才稍稍定下来,问:“姑娘怎么称呼?”
俏姐儿嫣然道:“不敢,奴家叫云萝,不知小女子可有幸知晓公子尊姓大名?”说着捧杯又敬。她早就被交代要逢迎一个名叫长孙无宪的人了,方才在旁弹奏时,悄悄打量,瞧见长孙无宪衣裳锦绣,容颜俊美,气度不俗,更难得的是没有丝毫纨绔之气,心下便有了几分喜欢,长孙无宪忙举杯据实回答。
云萝一听,心道:“却是个待人诚恳的。”心里又添了几分喜欢。众人正迷乱,薛悝忽唤侍女取过琵琶来,命弄云亲自弹唱助兴,却是一首前朝的诗。待其檀口一启,才知音sè出奇甜美,吐字也腔悠气柔,只听得众人不住拍手称赞大声喝彩。
长孙无宪见她jīng通音律,又颇得神韵,心道:“这弄云不但容颜出众,兼而多才多艺,更有绮情媚趣,难怪能让薛悝这样的人也得意!”旋而又想道:“若非是青楼教坊的手段教,寻常人家,哪个又能养出这般风流的女孩儿呢!”
薛绩嚷道:“这首诗虽好,却嫌斯文做作,不合今夜之宴,须得再来一阕动兴的。”
薛悝一听,笑道:“既然四郎嫌弃不好,那便再唱再唱。”
弄云抱着琵琶笑道:“那唱什么呢?”
冯英瞧着众兄弟的神态,狎笑道:“就来个《十香词》吧!”
众男人一听,个个叫好。
弄云晕了脸,笑道:“这个我可不会呢,换别的可好?”
这《十香词》传闻是北魏权臣尔朱荣手下的作品,还与孝明帝的皇后有关。孝明帝的皇后生xìng贤淑,时时劝诫老公不要忙于shè猎,不要疏于政务。但血气方刚的孝明帝以后便很少在她那里过夜了。皇后寂寞悲哀,想挽回孝明帝对自己的宠爱,便作了一首《回心院》,词中尽是“扫深殿,待君宴”“拂象床,待君王”“换香枕,待君寝”“铺翠被,待君睡”之类的句子。词藻美丽,情真意切,惹人怜爱。
《回心院》的难度很大,只有伶官赵惟一能够演奏,便常常进宫弹给皇后听。宫婢单登也善弹古筝琵琶,但和皇后比试了四天共二十八套曲子,全部败北了,而且皇后又因她出身不好,要皇帝别理她。单登便怀恨在心,与尔朱荣勾结起来,找人作了一首黄sè小调。这首诗便是《十香词》。
单登进宫请皇后帮她抄一篇,哄她说是当时天下第一才女的诗,还甜言蜜语地说:“她的诗,加上您的字,就堪称双绝了。”到底是女人,皇后经不起哄,捏着鼻子帮她抄了一遍,为了劝诫,还作了一首道学气十足的怀古诗:“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娱汉王。惟有痴情一片月,曾窥飞鸟入昭阳。”
尔朱荣拿着这首诗给孝明帝,说是皇后与赵惟一私通。皇帝大怒,拉皇后对质,还把皇后打昏了。打完了人,皇帝有点半信半疑:“咦,最后这首诗明明是在骂飞燕因事误国呀,那皇后怎么还会私通呢?”昧着良心的宇文泰说:“这首诗正是证据,含了‘赵惟一’三个字,说明皇后这篇用身体写作的小说,男主角就是赵惟一呀。”孝明帝气得半死,立马赐死了皇后,赵惟一灭族。这个不知名姓的皇后的儿子,当时已是太子,也被害死了。
尔朱荣是在镇压六镇起义过程中不断壮大的。期间他广络人才,在镇压之后的降兵中,“擢其渠帅,量力授用”,使‘新附者威安”,如高欢、贺拨岳、侯景、宇文泰等人,都是从降兵中收罗起来的将领,后成为尔朱荣的得力将帅。此时的尔朱荣已经不满足于一个地域xìng的军阀,他在等待机会,要控制北魏的洛阳朝廷,进而成就帝王的霸业。
后来高欢和宇文泰先后建立北齐和北周,灭魏之源可谓就是尔朱荣。
当时北魏朝廷由灵太后把持,灵太后重用宠臣小人,政治**不堪,境内内乱不止,朝廷毫无威信。孝明帝逐渐年长,对权力被剥夺深感不满,对于灵太后的秽行也极度厌恶。母子矛盾rì益尖锐。
于是,孝明帝私下密诏尔朱荣进兵洛阳,尔朱荣大喜过望,立即发兵。后党得知风声后首先采取措施,灵太后和姘头一起借孝明帝弑妻杀子的事为由密谋毒死亲儿子孝明帝。兴头正盛的尔朱荣闻讯怒不可遏,发表慷慨激昂的宣言,立元子攸为帝,是为敬宗孝庄帝,勤兵拥众,直指京师杀来。
灵太后的爪牙四散而逃,尔朱荣大军顺利入京,灵太后见了尔朱荣还想辩解,昔rì连见天颜机会都极少的秀容酋长现在已是牛气冲天,拂衣而去,派军士把灵太后和三岁的小皇帝扔入黄河淹死。
除掉胡太后和幼帝后,考虑到自己在朝廷根基尚浅,尔朱荣怕今后不好控制,想诛杀立威,听从亲信费穆劝说,出了一个狠招:庄帝循河西至河yīn,引导百官于行宫西北,告之朝臣说要祭天,不能请假。百官聚集之后,尔朱荣捡个高台四处望,立马于上,大声叱责说:“天下丧乱,肃宗暴崩,都是你们不能辅弼造成。而且朝臣贪虐,个个该杀!”言毕,纵兵大杀,史称“河yīn之变”。
死难朝臣人数极多,据《北史》、《魏书》记载有一千三百多人,反正是上至丞相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下至正居丧在家的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包括孝庄帝的兄弟,不分良jiān,全部刀劈斧砍,杀个jīng光。把迁到洛阳的汉化鲜卑贵族和出仕北魏政权中的汉族大族消灭殆尽。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北魏或者就是因这首诗而亡的。
这一段典故,一般文人都是知道的,不过冯英这种草包却是不知的,所以才会让弄云唱这一篇极为香艳却害死了一位皇后的不详之作。
薛悝是知道这个典故的,自然不想招惹这个忌讳,道:“还是换一个吧,不如《芳闺十胜》吧!”
这首却是比《十香词》香艳不逊,字数却多了数倍,弄云佯装委屈地看了薛悝一眼,嗔道:“这个却也是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