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亭看着丹炉中的顾小白,顾小白闭着双目,似乎已经睡去,看着兰蔻,兰蔻同样如此,看着那老头,他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个老头,因为这个老头,他的一半头发变作了黑sè,虽然只有一半,但是,他真的感激他。
因为,自从自己中毒,到了现在,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吸收自己毒素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道他是谁?
他慢慢月兑去衣服,下意识的伸手,感觉药汤的温度。药汤有些烫手。他回头,看了看屋外的阳光,阳光穿过高耸的药草堆,shè过来,阳光之中有无数细小的颗粒,在游走,在飞翔。他跳入丹炉,而后,有人关上了门。
燥热,黑暗。感觉,这里并不是一个小屋,而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岛,甚至,能让人忘记自己曾经见过的最美的天,见过的芳香的土。有微微的火微微的燃烧,然而,他们看不到火焰,只能感觉到无数的水缓缓冲击每个人的肌肤,一遍一遍,如cháo汐冲过沙滩。
药草的香味很浓郁,然而,却不是淡淡的香,而是另一种奇怪的问道,有微微的酸,有淡淡的苦。
“你必须入定!”老者在黑暗中说道,“你第一次进入这烘炉,我必须告诉你细节问题。”老头说道:“抱元归一,你要在这里呆一个月的世间,我可不希望,你在丹炉中拉屎拉尿。”乐亭在丹炉中笑了。
他想不到本该丹河说的话却由老者的口里说出。他点头答应。而后,昏暗中,老者再不说话。于是,在微微的浮力中,他盘腿,渐渐不觉得燥热,渐渐不觉得黑暗,渐渐闻不到药草的味道,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一处极度安静的地方。
他静静坐在药汤之中,随着火力,随着翻滚的药汤微微的飘荡。他的长发垂在药汤之中,顺着药汤起伏,银sè如一缕一缕的银光,黑sè如潜伏而入的小虫。
于药汤包围的丹炉中,他意动。来到了自己毫不陌生的地方。看到了如同江河湖海一般的沟壑,有黑sè的液体正不断冲刷这些沟壑,沟壑不断的在发生改变,有的地方开始塌陷,有的地方,有黄sè的土重生。
他,独自一人,置身于此。不见天与地,唯有黑与黄。他信步而行,一步一步,跨过无边的黄土,走过无尽的黑sè水流,就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人像。一个看不到脸的神像,是如此巨大,他的一只手平伸而出,巨大的手掌竖立,竖立于天地之间,似乎,在推拒什么。
乐亭站在那巨大的手掌下。他仰头,看到手掌心那三条如天堑一般的线条,事业、运命、智慧。与凡人无异的线条,还可以看到,三条线条之中,有无数或者方形,或者三角,或者错综的细线,他的巨掌,那样举着,仿佛一片无际的天空。
然而,这天空是一种微微的黄。黄sè的巨掌,横亘。如一道倒垂的天幕,可以推拒任何的力量。
他在推拒什么?
乐亭站在掌下,默默出神。整齐的四指,并在一排,拇指怒张,整个掌心,有突起,有凹陷。怒张的掌心,带着无尽的磅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带着决绝。而后,乐亭的双眼眯了起来,他在巨掌的中指下方,看到了小小的一片,一片小小的黑。
小小的黑,在不断的变化,一会儿缩小,一会儿长大。
如果只是意动的我来到这里,那么,这里是哪里?
他走过巨掌,看着那人。那人的头颅在他的视野之上,似乎超过了天,他只能看到他身上飘逸的长袍,他只能看到那人如同山岳一般的两只巨腿。他只能看到,那人搭在腰间的另一只手,另一手的下方,扶着一把刀。
一把很大很大,然而却无比熟悉的刀,这把刀,像极了听蝉。乐亭下意识的伸手,模向腰间,然而,他没有找到听蝉。于是,他惊醒。
他大大呼了一口气,感到了憋闷,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闻到了怪异难闻的水声。看到了丹河那张青sè的脸,看到了两丝抖着的胡子,接着,听到了笑声,“姑姑,别动,痒,痒。”他扭头,看着顾小白。阿九站在顾小白的丹炉边,不断的向丹炉倾倒药草。有白sè的,有黑sè的,有绿sè的,花花绿绿的药草,几乎淹没了他黑sè的脸。
“你醒了?”问话的,却是兰蔻。他回头,看着兰蔻,兰蔻脖颈一下,全隐在绿sè的药汤中。乐亭这才发现,自己的药汤,不知何时,变作了黄sè。微微的黄,如同自己意动之时见到的那个手掌。
丹河从一个竹篮中,一把一把的抓着干燥过的菊花,一把一把的撒入乐亭的丹炉。顿时,有菊花的甜香飘荡。“谢谢。”乐亭说道,他感到肌肤一阵一阵的清亮。接着,才回头,看着兰蔻,说道:“我一直都醒着!”
兰蔻冷笑,顾小白在一旁开口道,“乐大哥,还是你厉害,这一次入定,足足十rì的时间,比我厉害啊!”
“这不是他厉害,而是,他中的毒,太深了。毒素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的身体,某些感觉已经慢慢退化。”丹河说道。“你们肯定看到了,昨rì为他换水,看那水,比我们的火油还要黑,哎!”他一声叹息,叫了一声阿九,走了出去。
阿九也走了出去。乐亭本来想要喊一声,问问曾柔,然而,阿九出去,带上了门。乐亭看着,心中思索着那个梦境一般的地方,听蝉,不知道好不好!
听蝉,在曾柔的手中。
“老王,要不,聊一聊吧!”顾小白突然开口,打乱了小屋的平静。
老王睁开双目,说道:“好,不过,聊什么呢,不如,今天,我来聊聊家。”兰蔻脸sè一变,乐亭的脸sè也不太自然,包括顾小白,顾小白嘿嘿的笑了。“好啊,我想听听您老的见解!”
“每个人都有一个家,那是一个温暖的地方!”老王说道。
“住口!”兰蔻喝道,“王不留行,谈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谈家,”他冷笑,“难道你就不知道吗?我们四个人,谁曾有家!”他看着顾小白,问道:“你有吗?”顾小白摇头,他看着乐亭,“你有吗?”乐亭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看着王不留行,“你中毒多年,我自从进了医宗,却从未见过一次你的家里人,你有家,回去过吗?”他冷笑,双目冒出冷光。
王不留行哈哈大笑,“兰蔻,你的思想太狭隘了,难道,你忘了,自己从何而来?”
“我从天而来,我是天之子!”兰蔻回答道。
王不留行一声耻笑。兰蔻怒道:“王不留行,你可是想要打一架。”“正是如此。”王不留行马上接口,他嘿嘿笑道:“别人怕你的三尺玄肌,我却不怕。”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我很想领教一下你的照无离!”
乐亭心惊,他看着兰蔻,想不到他这般年龄竟会掌握照无离。所以,他很期待兰蔻的回答。哪里知道,王不留行气盛之后,兰蔻却洒然起来,他伸手拨动了一下水面,呵呵笑了。“人人都说三十年前的俗世高手王不留行是第一,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他转过身,看着王不留行,说道:“人人都说你是王不留行,王不能留,我想看看,我怎样?”他眉毛高挑,十分兴奋。
“不过,和一个中毒的人争斗实在没有意义,你毒解之后,如何?”
“好!”王不留行满是豪气的回答道。“我不会留手,因为,此生,我最恨忘记家国的人!”他大声说道:“不知自己出处,与畜生何异?”然而,兰蔻闭目,进入入定。
“请前辈赐教?”乐亭虚心问道,他突然觉得王不留行话里有话。顾小白眼神闪烁的看着王不留行,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家,其实是很大的一个概念,有人就有家,家之上,是家族,家族之上,是民族,民族之上,就是国家。”王不留行说道。“就像我,来自于王家,虽然,王家放弃了我,但是,我从不曾忘记,自己是王家的人!”
顾小白不语,乐亭不语,兰蔻入定。
“家族放弃我,因为家族大于我王不留行,我不在,然而家族在,家族在,那么,终有一天,会出现另外一个王不留行。”王不留行继续说道。“人生终有许多无奈的事情,没有绝对的错与对,只有令人心疼的抉择。”他看着顾小白。
“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家是温暖的地方,令人难以忘却。我走,有人感到了幸福,却有同样的人,觉得伤悲。”
乐亭叹息:“确实,那里很温暖,非常温暖!”他泡在咕咕作响的药汤中,想到了脑海中模糊的影子,感到一阵一阵的幸福。
“受教了,老王!”顾小白在药汤中对王不留行点头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