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大答应辛老二给借买缝纫机的钱,母亲闫丽和另外哥仨非常感激。
哥俩暂时住西屋。辛老大躺在炕上,辗转难眠。自从闫丽张罗着给二弟结婚,辛老大嘴上不说什么,内心当中还是有几分嫉妒。同为一nǎi同胞,凭什么二弟就要先结婚呐?明显是偏心。所以,对于筹办婚礼这件事情上,辛老大表现得多少有些漠不关心的样子,事事都是母亲跑里跑外,忙前忙后。辛老大最愧疚的一件事就是对不起老五。
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天空小雨迷蒙,房檐滴水淅淅沥沥,地上积水成洼。当时老五十岁,母亲闫丽领着哥五个围坐在炕上吃饭。黄洋的玉米面大饼子,白菜小葱抿大酱,人人吃得津津有味,老五吃得更是汗布流水。四扇木格窗户吊起两扇,摘下来两扇放在炕梢。窗台中间镶着底坎,里面窗台糊着报纸,外面窗台是扬久泥抹的。无风落雨,并不往屋里面潲雨。
老五左手捧着大饼子狼吞虎咽,右手掐着一根大葱整根往酱碗蘸酱。嘴里嚼着大饼子,大葱往嘴里一送咔咔几口就咬去大半截,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接着又去蘸大酱,很怕别人跟他抢似的,又怕做得少自己吃不着。
辛老大细嚼慢咽,看不惯老五这种吃法,于是就说:老五,你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
老五嘴里嚼着大饼子说不出话来,“呜呜”两声点点头。
闫丽:他愿意咋吃就咋吃呗,你管他干啥。
闫丽拿起几颗大葱放在老五跟前:慢慢吃。
辛老大挨着闫丽坐在炕头,老五挨着大哥坐在炕梢,辛老三、辛老四挨着老五,辛老二一手拿着大饼子一手拿棵大葱站在地上吃,一口大饼子一口大葱,也不蘸酱。
老五依旧狼吞虎咽,大葱酱蘸多了,啦啦在桌子上。辛老大用筷子指点着;
大酱都啦啦在桌子上了。你加点小心。
老五嚼着大饼子:呜呜。
这不说还好点,辛老大这么一说,老五大葱蘸完大酱,不知道咋往外拿了。于是,大葱在酱碗抖了抖,弄得酱碗里外都是大酱,桌上及桌上的大葱都溅上了大酱。老五蹲起身,仰头过去,蘸满大酱的大葱拿得高高的慢慢放进嘴里,咔咔几口,半截大葱就剩个葱尖。
辛老大气恼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呵斥道:
老五,你这么吃我们还咋吃了?你瞅瞅你,弄得满桌子都是大酱,也不管埋汰不埋汰。
老五脾气还挺大,一看大哥摔了筷子,自己也把筷子往桌上“啪”一丢:我不吃了!
辛老大:你不吃你就有礼啊?你把桌子给我擦干净。
老五倔强地:我不擦!
辛老大赌气地推了一把老五,把他推了个趔趄。老五不干了,双手捂着眼睛撇着大嘴哇哇就哭开了。
老五:啊-
辛老大那容他这个,“腾”地下站起身,来到老五跟前,一手抓着脚脖子,一手拉着胳膊,就把老五提溜起来,顺着窗台就把老五扔到了外面,吧唧一声摔在水坑里,泥水四溅,浑身上下蘸满了大泥。老五躺在泥坑里也忘了哭了。
天空划过一道亮闪,“咔嚓”一声炸雷惊震寰宇,余音袅袅。
“啊!”
老五浑身一颤,嚎啕大哭。
五弟!
五弟!
辛老三、辛老四连忙赤脚从窗户跳出去,把老五抬回窗台。辛老二赶忙跳上炕,把老五抱下来。辛老三和辛老四又从窗户跳回来。
一道立闪。一声炸雷。
大雨如注。房檐滴水连成了线,院中积水骤增,浑浊的水流哗哗声响,浮着一层层气泡急速地流向院外。
老五被扒光衣服,辛老二拿着毛巾为老五擦着湿漉漉的身体,等擦完了辛老四顺手从被摞上扯过一条线毯把老五包裹起来。老五闭幕合眼也不哭了,浑身颤抖。
闫丽训斥着:辛亮,你都这老大了也不让我省心。你拿老五当啥呐?是小猫小狗吗?他是你的亲兄弟。你说给撇出去就给撇出去,你拿咱们家当院子当草垛呐?老五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对得起你的死爹吗?你对得起你的兄弟们吗?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你自个拍着良心想想:你死爹活着的时候我动过你们一个手指头吗?现在我打过你们哥几个一下吗?你当大哥的都不叫我省心,别人谁能让我省心呐?
闫丽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潸然泪下。她赶忙撩起围裙拭泪。
辛老大蹲在炕头,一声不语。
一道立闪。一声炸雷。
老五“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辛老二:窗户潲雨了。老四,快赶紧把低下的窗户按上。
辛老四连忙起身,拿过低扇的窗户顺着窗户框把窗户按上,随后又把上扇窗户放下。四扇窗户都关好了,雨也下大了。带着泥土的风雨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形成多道水线往下流,聚到窗台又顺着窗台流到了地上,一部分顺着窗户框沁到了屋里,流到了炕上。
辛老三:二哥,快去撮点灰把窗台掩上。
辛老二赶忙去外屋用煤铲撮点秸秆灰端屋来:给你。
辛老三接过煤铲沿着窗户缝在窗台上叠起一道“坝”,挡住了流进屋的雨水。
电闪雷鸣。
老五又是一阵哭嚎。
辛老四不安地:妈,老五他是不是吓着了?一听打雷他就哭,而且浑身还哆嗦,连眼睛都不睁,闭眼睛搁那儿嚎。
闫丽连忙过来,用手背试了试老五的额头:不热呀。
电闪雷鸣。
老五又哭又嚎,浑身颤抖,双脚乱蹬乱踹,双手搁那儿乱划拉。
辛老三:妈,给老五找身衣服穿上,送去医院看看吧。
闫丽返身来到大柜前,掀开柜门,打里面找出一套衣服丢在炕上;给老五穿上。
哥几个七手八脚把衣服给老五穿上。辛老大跳下炕:我背他去。
辛老三、辛老四帮助大哥把老五背好。辛老二找来两条麻袋做成简易雨衣,大一点的套在辛老大头上并把老五裹在里面。
辛老二:我和大哥一块去,你们在家等着。
淅沥的风雨中,辛老大背着老五在泥泞的土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小跑,被风雨淋湿的衣服上,又渐了一层泥浆。辛老二在旁边拽着麻袋,怕被风雨吹跑。高低不平的村街,除了泥就是水。辛老大有几次险些滑倒在道上,多亏辛老二在旁边扶住。
两行歪歪咧咧的脚印留在村街,随后被风雨侵浊。
公社医院诊断室,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大夫取下听诊器,显然他已经对老五做了全面检查。
辛老大着急地:大夫,我五弟怎么样?
大夫:这孩子受到强烈的刺激。
辛老二: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大夫;这孩子大脑受到了刺激,嗯-以后智商可能要低一些,和正常孩子相比的话要笨一点。
辛老大神sè紧张地:他、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大夫一笑:不会的。只能说“智障”。
辛老二:智障?那不还是傻子吗。
大夫摇摇头:不向你说的那样。智力比正常孩子要低一些,反应迟钝一点。
辛老大一言不发,低头默默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