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州城,怀顺王府,地处城正中,门外两樽石狮子虎虎生威。朱漆大门厚重而又高大,这样的大府比之关内的朱门大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大府能在满洲国境内见到,足以见得满清朝廷对耿仲明看重和信任。
府门外旁笔直站立两队轮值军兵。咋见街头方向赶回一队高骑,当头的一骑,马上跨坐着一位身穿正黄甲衣的大将。瞧他的面相可不正是耿仲明的大公子耿继茂么。紧随在他后面少有数十骑之多。护住一辆四驹马车。
耿仲明在回盖州途中意外擒得大明太子后,便将他带回盖州,只是进了盖州城的军营后,他便让耿继茂秘密将朱慈烺押回王府。他自己则声称还有事留在军营里处理。
耿继茂自然知道父亲要干什么。这会儿,他领着数十骑护住的那辆专属耿仲明的马车里,就有三个亲兵大汉在看守着被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朱慈烺。
回到王府门前,耿继茂让人把马车从后门赶进府去。自己则下马在守值军兵的跪礼中进了府去。
怀顺王府倒是大得很,寻常人在没人带的情况下,入了府肯定是要迷路。那马车进了后门,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条巷道,最后才在一条幽深的巷道尽头停了下来。这驾车军兵,车厢负责看着朱慈烺的三名亲兵都是耿仲明的心月复。他们把朱慈烺从马车上抬下来,进了旁边的半月门。
半月门里是一除别院,这座别院之所以地处幽深,是因为这里是耿仲明往常商谈机密大事的地方。院里半边是花草院落,半边是房子。确却来说是密室吧,敲那窗纸厚度,里边还挂了帘子,视线完全穿不过雕花窗。那几名军兵大汉把朱慈烺抬入屋里的时候,朱慈烺环目一周,只见屋内黑糊糊的,yīn凉凉的。
几名军兵大汉把朱慈烺抬进屋里后,便听屋外甲衣声响来,听声便知外头来了一队军兵把守。几名军兵为朱慈烺取出嘴中破布,解下绳索后,拱手一礼道:“将军请稍作休息,王爷晚上才会回来,”
朱慈烺被这些人一翻先杀后押,这会儿又见到这个军兵的作态,心中就更肯定了自己想法,暗里思沉一下,冷哼了一声,唤住几位已转身要离开的军兵大汉。道:“我的武功,你家王爷也是亲眼有见,现在还帮我解开绳,难道就不怕杀逃出去么?”
其中一个长相老到稳重的军兵淡淡一笑,道:“王爷说了,公子是不会的,那位姑娘和那位少将军还要将军你一起带回去呢?”
朱慈烺的冷笑一敛,面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沉声道:“你告诉你家王爷,要是没有救好那位姑娘和那位少将军,那么他的如意算盘也就不用打了”
几名军兵大汉没再说话,躬身一礼,便转身向房门走去。
等几名军兵出去,再关回门后。
朱慈烺才环目扫了一周这黑糊糊的房间。趁着微弱的光线,才发现房间里摆的家具都是书架。书架上放满书籍,就像砖头似的,正中是一张书案,文房四宝堆了半案。案后的墙面挂着一幅四字帖,上面四个毛笔字,刚劲有力,勾如千钧。只是所写的四字就让朱慈烺鄙视了一番。
“千古罪人,”朱慈烺满脸的鄙夷神sè读着字帖上的字,“哼,既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旋之想到十几位军兵惨死,陈夫被分尸,周遇吉和文青芸当下还生死未卜。朱慈烺的心就开始发痛。他捂住胸口,走到旁落,一坐了下来。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污,披头散发地坐在椅子上,在yīn暗的屋子里,像一个厉鬼一样。又秃废又恐怖。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急躁的xìng格而起,如今陈夫和十几位本部军兵都已经死了,若是周遇吉还有青芸也死了,朱慈烺的心要多自责就有自责。甚至已经下了赔命的决定。他不想带着这样的痛苦在这里过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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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耿仲明才回到王府。一进府门,他便叫来耿继茂问他诸事可有什么闪失。耿继茂回答说诸事都办得很隐秘,那个少女和少年将军都在救治中。
耿仲明点了点头道:“这事事关重大,我全家的前程甚至是xìng命都包在了其中。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那少女和少年将军救活。其余的表面功夫我都已经做足了。这会我就去见见他。你亲自去厢房那边看看刘郎中有什么需要,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那二人。”
“知道了,爹,只是多尔衮那边会不会有所擦觉?”
“放心吧,他现在还要做大汗,没有那么多心思来猜疑咱们。”
耿仲明和耿继茂分开后,便直奔关着朱慈烺的别院来了。
别院的屋里屋外都点亮了烛火。轮值的人无不是耿仲明的心月复亲兵,十数个亲兵都如临大敌似的把守着别院,蚊子也难以逃过行踪。他们见到耿仲明进来,急忙单膝跪地行礼。
耿仲明点了点头,便让他们把门打开。只一个人入了屋里。
朱慈烺坐在书案后面,正闭目养着神。闻听到房门打开。缓缓打开双眼,见到进来是一个身穿清朝服饰的中年人,光油油的前半脑门,被烛光印得火红。
朱慈烺面无表情看着进屋来的耿仲明,耿仲明淡淡一笑,上了前就跪在案前向朱慈烺行起礼来:“罪臣耿仲明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想不到耿仲明那么直接,微微一鄂,继而冷笑出声,道:“耿仲明你的脸皮还真厚啊,”
耿仲明面不改sè,保持着笑容,道:“殿下见笑,仲明降清也是被逼的,当年我出兵讨虏,朝廷的粮饷不至,我与将士们面临着不是要战死,而是要被饿死。我们给朝廷卖命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下场。若是殿下你会怎么样做?”
朱慈烺心里很清楚耿仲明和孔有德降清的这段历史。这会耿仲明说的确实是真话。他前世是现代人,自然很理解生死关头上的行为。他心里自问他朱慈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也肯定会带着弟兄们去投清。望着耿仲明片刻,语气稍微缓和了些道:“你现在都成了一个堂堂的王爷了,那么为何又要留下我来,何不直接把我交给多尔衮?”
耿仲明,笑道:“从殿下破掉盛京城那晚,我才知道从长山开始的一切都是殿下所为。并且还从几个在崇祯九年秋混入卢象升军中和京营中的探子哪里得知殿下逃宫到昌平,还与朝廷产生矛盾。殿下种种的行事使得罪臣看出来,殿下和罪臣一样也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只是殿下爱将士如命的品行,罪臣就不敢攀比了。”
朱慈烺脸sè大变,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有探子在我和卢象升军中?”
“不奇怪啊,‘细作’自古有之,两国为敌,这是必不可少。不过殿下放心,我所说的细作只属于我私人。”耿仲明笑着说罢,从袖管里掏出一份花名册呈给朱慈烺道:“殿下这就是名册。”
朱慈烺没有去接花名册,一脸无比震惊的表情,看着耿仲明。
耿仲明见朱慈烺没有接过花名册,笑了笑说:“殿下罪臣没有将你交给多尔衮,你不也是已经猜到罪臣的用意了么?”
“哦,”朱慈烺始终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恍恍惚惚地从耿仲明手中接过这本红皮折子,展开看起来。突然脸sè变得铁青sè。惊叫出来“是他!”
耿仲明站在案前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朱慈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名册上一行小楷——京三营神机营:王允成。王允成这个名字,朱慈烺很熟悉,就是他安排给陈夫的小兵,还听说他还有哥哥在关内。继而朱慈烺就在下面找到了他哥哥名字。竟是卢九德亲兵——王允功。
一种上当被骗愤怒由心而生,朱慈烺面部的肌肉抽搐几下,拍案而起,怒喝道:“他妈的,原来是这个王八蛋…”朱慈烺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寸。暗道自己还是太女敕了。能够擒住皇太极不过是靠运气,想到这里,他心中愤怒已经消淡,只觉这个时期的人与事并不是自己以前想得那么十分复杂,顿生一阵无力感,道:“这次我们之所以会撞上你们,也是你谋划好的了?”
“对”耿仲明点头,说道:“殿下的行踪是王允成传来的飞鸽告知的,昨晚洪承畴在大辽河打败,折了最少五万人,罪臣就已经想到殿下的xìng格看到这样的场面肯定会沉不气,过河再来偷袭。所以罪臣就诡请多尔衮预防明军会偷袭盖州,让我带着回防盖州。而我回防盖州不过是幌子,目的是截拿殿下。”
朱慈烺惨然一笑,道:“擒住我的目的呢?”
耿仲明笑了笑道:“殿下不是也知道了么?”
“那你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
耿仲明连忙摆手道:“不能说是要殿下为罪臣做什么,罪臣亦不敢。罪臣只是想为殿下这种爱将如子的主子效力。”
朱慈烺凄然笑道:“你要为我效力,就是这样对待我和我的部下的么?”
耿仲明脸sè一苦道:“罪臣也是逼不得已,殿下和那个轻功高绝天下的少女先走了,我只能对将士们动手,而且我也不怕告诉殿下,若是殿下没有回来救将士们,我亦不会再有效忠殿下的想法。或许在殿下现在看来像是罪臣有求殿下,可实际上我所能贡献出来的是殿下求都不求来。当然我的一切只会属于殿下一个人,与朝廷皇上绝不带一点关系。”
朱慈烺将耿仲明的这一翻话过滤了一遍。说道:“这么多年你都不曾想过与朝廷合作,是因为我父皇和那些文官集团让你很失望是吧,而你要忠于我一个人?仅仅是因为我的xìng格么?这些话,我听着怎么好像是我这样年纪好哄”
耿仲明笑了笑道:“殿下开玩笑了,罪臣之所以要效忠殿下,一则是殿下此番大破盛京,辽阳,鞍山等地,不止擒了皇太极,还大损满洲的元气。尽管多尔衮手中还有五万多兵马。可这已是他最后的家底。现在蒙古各部,朝鲜都起了异心。只要殿下在火上稍加些油,蒙古各部和朝鲜肯定弃多尔衮回归朝廷。二则盛京城被破,朝廷百官人才多已死去,多尔衮重建不易。可能过段时间就会向朝廷称臣。甚至可能会拿我们三顺王来向朝廷表忠。三则殿下现在于汉人奴隶心中的地位极高。若是来rì多尔衮真要拿我们三顺王开刀,只要殿下诏告天下说我是殿下秘密授意假降满清的。号召各地包衣啊哈与殿下里外合击,满清国必亡矣。若是殿下现在可以的话,我们都可以动手。”
朱慈烺听了耿仲明的这一翻话后,也大感合意。只是还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耿仲明,当下又想不出耿仲明另有yīn谋。沉吟良久,才说道:“你很坦白,并没有说你只是不愿遗臭万年的屁话。我相信你,也很能接受你为了自己利益作出这样的选择。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想对隐瞒什么。我现在与朝廷矛盾很深,之前卢象升又在关内大败,兵力如今只剩两万。所以我一时间根本就没有能力调动大军出关来再战。另外洪承畴和孙剑庭也不会听我说的,”
耿仲明淡淡一笑,说道:“殿下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这些我们只要好好策划一翻就不是问题。还有一事,我得和殿下说说洪承畴之所以会在大辽河败给多尔衮,一是他从平原不远千里急行军赶来。大军疲惫不堪,来不及休整就遭遇多尔衮和我们。另外是在过盘山的时候,孙剑庭就被朝廷的圣旨召回关去。”
“孙剑庭被召回关去了?”朱慈烺眉头一皱,问道。
“是的”耿仲明点了点头,道:“朝廷要对卢象升动手。让孙剑庭率部回师涿州yù剿灭卢象升。”
朱慈烺脸sè大变,急道:“现在孙剑庭已经到那了?”
耿仲明扳手指道:“他是在前天和洪承畴分兵的,这会已经过了锦州吧。”
“还好,走得不远”朱慈烺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又盯着耿仲明的眼睛,沉声道:“耿仲明你确定要随我干么?”
耿仲明一拨群摆,跪了下来,毅然道:“殿下若是不念罪臣曾经降过满清靼子,罪臣势必会戴罪立功,誓死效忠殿下,”
朱慈烺赶紧起身,绕出来,托着耿仲明的手肘将他扶起来:“仲明快快起来,只要你是真心真意要回归朝廷,我就一定不会亏待你,虽现在我不能给到你什么,但是三年后,你现在所拥有,我加倍给到你。”
耿仲明老眼里泪光打转起来,说道:“罪臣那就在这里谢过殿下,只是罪臣还是希望殿下明白,罪臣只想找一条可靠的后路,只要殿下能给到,就足够了。”
朱慈烺沉吟了片刻,拍了拍耿仲明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只要你能相信我会做到我今天说的就好。到时多尔衮果真要拿你开刀的话,而我又不能和里外合击多尔衮的话,我也会第一时间诏告天下,说你是我授意投降满清的,让你安全退回关内。”
耿仲明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泪涕交加道“殿下为了自己的部将肯舍去自己的xìng命,乃罪臣亲眼所见。罪臣怎不相信殿下你呢”
“好了好了,起来吧,”朱慈烺将耿仲明扶起来,又问道:“我被你擒来的事,多尔衮那边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