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宾馆大院里树木很多,品种却不多,主要是两种,一种是香樟,一种是梧桐。早些年种下的都是梧桐,高大,树冠巍然。
梧桐在初chūn的三月里,刚刚才发出新鲜的小叶子,毛茸茸的,你朝上一看,就能看见树枝间蔚蓝的天空。
香樟是最近几年新种下的,它是一种南方树木,四季常绿,而且树冠端正,清香,怡人。围绕着桃园各主要大楼,四周都是香樟。
早chūn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康毅躺在车里不敢动换,小风划过树枝沙沙作响,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紧了紧呢子风衣,听见陶建斌的脚步渐行渐远了。
从张海cháo死亡到现在,关于他的死因还没有个明确的结论。康毅刚才就想到陶建斌身上肯定有问题,直到亲耳听见陶建斌和崔立文在电话中对张海cháo的死大做文章,更加让康毅确信了自己的分析。
虽说张海cháo的死跟崔立文一系人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围绕张海cháo的死所展开的肮脏yīn谋,绝对不比他们直接谋杀张海cháo干净多少。
陶建斌在电话中提到的肖天,是市钢厂的厂长,从陶建斌的语气中可以听出,给张海cháo送钱的就是肖天。或许肖天也没预料到张海cháo会因为饮酒过量导致突发xìng心肌梗塞猝然死亡,他只是遵从了崔立文的指示,想趁着张海cháo睡熟之际,把钱放下,然后抬腿就走,以达到栽赃陷害张海cháo,让他无法插手市钢厂的目的。却没想到,yīn差阳错的,张海cháo突然猝死了。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巧芝意外被陶建斌揪住的时候,陶建斌其实是在送肖天走人,而宋大妈很可能在九号楼打扫卫生的时候,碰巧看见肖天从张海cháo的房间里出来,后来又被陶建斌发现,陶建斌为了给肖天打掩护,动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强迫宋大妈不得把肖天曾经来过九号楼的事情说出去。
陶建斌在市委书记王万忠面前打出宋大妈这张牌,是为了进一步证明,昨天晚上没有人出入过张海cháo的房间,却不想他的yù盖弥彰恰恰成为了最大的破绽。
康毅点燃一支烟,猛地吸了两口,尼古丁的香气进入肺里,让他的jīng神为之一震,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按理说,张海cháo已经死了,对崔立文市长位子的威胁已然消除,他本不应该再耍手段,冒险去毁掉张海cháo的身后名誉。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张海cháo因病猝死,省里完全可以再派“李海cháo”、“王海cháo”到溢扬来,接替崔立文全面掌控溢扬的经济工作。
崔立文面临的危机,不会因为张海cháo的死,就能安然度过去,这显然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也就是说,崔立文、陶建斌、肖天等人在张海cháo的死因上面大做文章,其真实目的,是为了对抗省委省zhèngfǔ。
张海cháo的死,对外公开定xìng,肯定是因公殉职,但是官场上掌握真理的,永远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潜规则。
康毅知道,这些人现在真的不需要去做什么,只要把那五万块钱让该看到的人看到,目的就达成了。
这五万块钱不是汇款而是现金,现场又没有人看到曾经有谁出入过张海cháo的房间,张海cháo人又死了,所有线索都断了,根本无从查起,让人怎么相信张海cháo是清白的?
这时候,最得意的恐怕就属崔立文了,本来看似漏洞百出的栽赃事件,让张海cháo这么一死倒成了天衣无缝的事实真相。省里为了掩盖这个丑闻,势必不会刻意深挖下去,人都死了,查不查得清事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会让省委脸上无光罢了。
只是张海cháo一辈子的清誉,会因为受贿事件毁于一旦,当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崔立文打的好算盘啊,只要把张海cháo的死跟收受贿赂扯上关系,当初支持张海cháo到溢扬工作的省委某领导,自然会跟着颜面无光,甚至还要为此承担举荐责任。
省委省zhèngfǔ以后还想强势干预溢扬的政务,必然会顾虑重重,即使再派干部到溢扬来工作,这些干部也会束手束脚,工作难以展开。
崔立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把溢扬视为自己的地盘经营,不让别人有插手进来的机会。还有就是,市钢厂的工作不容任何人染指。
康毅之前跟崔立文没什么接触,但想透了这些关节,也不禁为崔立文的心狠手辣暗自心惊:崔立文,真是一个心思缜密yīn狠毒辣的人物啊!
这么想着,康毅心里又浮起一丝yīn云,作为溢扬体制内的老大,王万忠才是真正能在张海cháo的死因定xìng上说了算的人,康毅相信,王万忠一定能看出诸多不合理的疑点,但现在看来,王万忠似乎有意回避着这些疑点,甚至故意放任陶建斌将疑点暴露出来,看样子,他也摆月兑不了地方利益的牵绊,也同样对省里过度干预溢扬的事务感到不满。
缭绕的烟气熏得康毅有些睁不开眼,他将车窗降下来一点,让空气流通进来。时间紧迫,康毅不能继续等待下去了,他必须要采取措施,如果在省里派人来之前还拿不到证据证明张海cháo的死跟受贿无关的话,那么,事情将月兑离他的控制,转而朝着有利于崔立文等人的方向发展。
要让崔立文的yīn谋大白于天下,首先要做的是取得这些人栽赃陷害张海cháo的证据,肖天是一个关键环节,只要肖天承认了他昨晚到过九号楼,那么,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想要撬开肖天的嘴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他作为张海cháo的秘书私下里去接触肖天,摆明就是主动将把柄递到崔立文手中,面对崔立文的反扑,康毅自问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既然在肖天身上打不开缺口,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宋大妈的口供非常重要,只要能让宋大妈将实情说出来,肖天纵然满脸是嘴,他也无法辩驳。
打定了主意,康毅推开车门走下来,他又仔细推敲了一番,由自己出面调查宋大妈肯定会引起陶建斌的jǐng觉,陶建斌起了疑心,就会跟崔立文汇报,崔立文知道了,能有自己的好吗?这是行不通的。
但是让谁出面帮忙合适呢?康毅想起了一个人,张海cháo的司机赵金辉。
虽说康毅在溢扬官场上声名狼藉,却也交了几个朋友,赵金辉就是其中一个。张海cháo从省里下来任职,总共就带了两个人,一是司机赵金辉,二是秘书康毅。可以说,他们两个是张海cháo在溢扬最信任的心月复。
比康毅还小一岁的赵金辉少年老成,极得张海cháo的信任,甚至在张海cháo心目中,赵金辉的地位比康毅还重要。赵金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干好本职工作,基本上不跟其他领导的司机来往,由他出面调查宋大妈,只要小心一点,想必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康毅掏出手机,拨通了赵金辉的号码,不多时,电话就接通了:“金辉,你在哪儿?”
赵金辉的声音透着悲伤,“毅哥,我就在九号楼后面呢,张市长他……我插不上手,所以就没进去。”
康毅被赵金辉的情绪感染的也是一阵悲戚,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他说道:“金辉,张市长的死并不简单……”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金辉打断了:“怎么,张市长是被人害死的?”
“那倒不至于,不过,有些人想在张市长的死因上做文章,想要往张市长身上泼脏水……”康毅简略的跟赵金辉说明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听完康毅的介绍,赵金辉愤怒了,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八蛋!他们这是要毁了张市长啊!毅哥,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康毅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道:“我估计宋大妈肯定被陶建斌用什么方法要挟住了,不敢说真话,你马上去调查清楚宋大妈的家庭情况,希望能从中找出破绽,只要宋大妈站出来说话,真相就会大白。”
赵金辉话不多,但心思敏捷,不用多想就明白了康毅的意思,他说道:“我知道了毅哥,你放心,我马上去办。”
康毅嘱咐道:“金辉,记住,我们最多只有两个小时,能不能为张市长正名,两个小时内见分晓。还有,无论能不能模清情况,安全第一!”
一阵感激涌上了赵金辉心头,他低声道:“毅哥,我明白。”
康毅挂断电话,疲惫感袭来,向不远处看了看,碧波荡漾的碧湖在午后暖暖的rì光照shè下显得宁静安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康毅信步向桃园主楼走去。
刚进入楼厅,就有工作人员凑过来问:“康秘书,九号楼发生了什么事情?领导们怎么都过来了?”
张海cháo的死讯,就算在桃园内部,消息也被严格控制着,王万忠已经指示廖杰,无关人员一律不允许接近九号楼。其他楼的工作人员看着九号楼人来人往,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康毅瞪着眼睛说道:“瞎打听什么?”见服务员撇着嘴,他又说道:“给我开间房,我要休息一会儿。”
脑子里依然很乱,康毅的确需要找个地方冷静思考。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开好了房间把房卡递给康毅,朝他笑笑,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