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严偌大的冥界第五殿前,一串争执不下的对话抑扬顿挫的传出。
“你休得血口喷人!吏官不要轻信他的胡言乱语!”女冤魂这时终于在被质疑后开了口,竭力澄清自己,表情恐慌加急切,生怕出现转折。
“就是你干的!你还有什么脸在这说!”那个男亡灵恶光四shè。
“好了好了!你们不要争执,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那就先让你来说说吧!”枭盯着男亡灵说道,平息了言辞激烈的辩论,誓要看看他们都会有什么言词,这时他俨然成为了一位从容自若的判官。“他者不要插嘴,自会有说话的时候。”枭要不受干扰的听完整个论述。
“您有所不知,我本是汝yīn县当地人尽皆知的一位诚实肯干、热情淳朴的售卖各种杂货的商人,富有爱心处处行好,因此邻里乡亲对我的口碑载道,可好人不长命、恶人活万年啊!竟遭此大祸!您要为我做主啊!”这男亡灵显然是说着说着就有意无意的说跑了题。
“做主的时候还不到,你得继续说、说明白啊!”枭对这种吞吞吐吐的言语感到反感。
他连忙唯唯诺诺的纠正话风,慢慢步入正题:“您息怒,是在下不对,待我慢慢道来。话说由于我jīng打细算、诚信可靠,早起晚归、勤劳务工,而不断积攒了一些财产,生意越发展越大,小rì子过得还算舒坦。因此我就招聘了一些帮手,助我打理事务,这女的本来就是我手底下的杂役……”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霸!”女冤魂气愤的打断了他的诉说。
“你先别急,有什么不快压到肚子里,等他说完你再说。”枭不急不躁的说,他看等轮到他们进殿还需一定时间,在这之前明白来龙去脉不成问题。
“当年我看她家穷,都是乡里乡亲的,让我这个软心肠看不下去,便让她挣钱补贴家用,养活她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可以说我也是她的恩人啊!没想到她会害了我!”他故技重施,把后话说到了前头。“话说她吃苦耐劳,jīng明聪慧,深受我之信任和欣赏,不但干活还出谋划策,为我的事业帮助很大。而且好人做到底,想趁着她年轻给她找个好人家出嫁,也算是回报人家出的力。不过慢慢的我觉得她对我态度变得暧昧,我有家室,本不想纳妾,但考虑到她有久病缠身的父母和尚不懂事的弟妹,谁会愿意娶她?要是嫁错了一个不守道义的小人,而遇人不淑,她连赡养父母和照顾弟妹的权力都没有。最后我考虑到至少我能保证自己是一个好人,并且进了我家的门不但她不吃苦,她全家人都会跟着沾光,也算是帮人家一把,也算是满足了人家的一个心愿——您看看我有才有品,其实打心眼里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就看她可怜才选了她。所以在权衡利弊一番、征求了正妻的同意后,合法合理的纳她为妾,您说这不为过吧?”他带着极端自赏和近似于炫耀的口气滔滔不绝,并且没有被插嘴而打断。
“你说的要都是真的话确实不为过。请继续。”枭坦诚地说,但没有失去主见。
“可是好景不长,她实质上在酝酿一个天大的yīn谋啊!”他满脸憋屈地说。“自从进了我家之后,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大的转变,可我心想生活条件变了可能人也会随着变吧,所以也没多想。直到我最后觉得她跟刚来的男杂役关系不一般,才起了疑心。”他扯出了婚外情。
“你这个不要脸的恶棍!竟然随便给我编造瞎话,往我身上泼脏水!”说着,那女冤魂就要扯着粗大的刑具转身与男亡灵争斗起来,她情绪不稳,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头发散开,眼泪汪汪的双眸令神同情。
“行了行了!都别闹!闹起来我判你们都不可超生!并且打入十八层地狱时时刻刻倍受煎熬!死不是死活不是活,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吧!”枭边说,边吃力的将他们分开,就像分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斗鸡。枭怕事件因为他多事好事的询问而闹大,给冥界造成混乱,所以只能用如此尖刻的话来jǐng告他们保持冷静,以继续满足他强烈的好奇心。见平息了争斗,枭觉得那男亡灵就要最终说出他的故事的重要细节了,因此追问道:“你继续说吧,后来怎么了?”
“你看看枭,真是闲不住,觉得等得无聊,还与那两个亡灵谈的挺投机呢!”在不远处的紫微大帝观望到正手忙脚乱的枭,向檠说出了他最大的特点。
“我看不是投机,而是没事找事!瞧,他们都打起来了。”檠无奈的说。
这男亡灵气定神闲,貌似成竹在胸,缓缓地说道:“那男杂役也是本地招来的,我这人有个原则,就是爱用本地人,觉得这些人与自己关系近一些,会利于生意的发展,所谓同心同德、共建共享。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因为光任命了解的人而吃了亏,恰恰栽在了他们身上啊!”他又心生感叹。“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都是住的很近的人,彼此之间互有了解,而那女的和男杂役以前也是认识的,我现在心想他们之前的关系应该也是很微妙的。”说到这里,他就像心中在盘算什么yīn谋一样,放出诡异的寒光。“这一相见,算是点燃了旧情,要说我与她是rì久生情的话,那我觉得她与男杂役之前相处的时间更久,因此感情更为深厚,愈加的感到她纯粹是对了钱而来的!”男亡灵从心理的层面上开始做细致入微的分析。
枭看着很多亡灵都已在他们的交流之时不知不觉的审判完毕了,感到快要轮到他们了,便失去了耐心,没心思听他啰啰嗦嗦的赘述,要直奔结果,言辞犀利的说道:“废话少说,我没这么多时间等你,你开门见山的直说!”
“真是感谢您在百忙之中听我细谈,我这就说出结果,望您为我平冤!”时间都这么紧迫了还不忘说客套话,真是用心良苦。“虽然这样,可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我还是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只不过在这之后发生的一件命案,打破了这一切的平静!”他吊足了胃口,顿了一下,继续带着哭腔、貌似很悲伤地说:“死的人就是我的正妻啊!我正妻为人贤惠持家,深明大义,就是这么好的人却死于非命啊!更可气的是,在她被杀之后,那贱人竟然上报官府,说这起凶杀案是我一手造成的!没想到会狠咬我一口,那忘恩负义的人啊!并且列举了一系列证据,证明我就是凶手,比如我有作案动机,那就是我平时作风不正,正妻对我处处管制,造成夫妻关系不合,因此我一直记恨在心,以至于后来一气之下怒杀了她;还有加害于我的作案凭证、看似合理的作案时间,编得严丝合缝,最后我是有口难辩,官府就判了我死刑啊!”他脸上写满了委屈。
“然后那女冤魂又是怎么死的?这里有你正妻的灵魂吗?”枭貌似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我正妻死得早啊,所以来的也早,估计现在已经投胎了吧!再说有审判顺利的和审判费时的,有被早抓来的和被晚抓来的,耽误一会就会错过去。因此我和那女的虽然死的时间不一样,但还是yīn差阳错的碰到了一起,这正是仁慈的上天赐予我扭转命运的时机啊!”那男亡灵在危机关头不忘向天神献媚,把能说的好话几乎都说尽了,以求能捞到出乎意料的好处。“话说那县令凌仁寿昏庸无能,贪赃枉法,贪财好sè,好蝇头小利并为所yù为,肯定是受了那贱人的什么好处,不是情sè交易就是把我的钱偷出来贿赂了他,反正我的钱多缺少一些也不会察觉,所以她就胆大妄为的实施了yīn谋。不管怎样,凌仁寿不分黑白的立案逮捕我到大牢,对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并最终杀我就是有内幕的,请您侦查到底啊!我的亡灵之后漫无目标的飘荡,以求快快进入冥界,为我伸冤,不料最后还是得让黑、白无常带入,可却遭受了不公平待遇,不给他们报应不符合天理啊!”他这次提出了有些过分的请求,不过为了节省时间,谁都没理他,默许他继续说。“不过还是老天有眼,这女的很快就遭到了报应!话说那贱人才是作案元凶,往往越是报案的人越是幕后指使者,报案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我想她将我加害于死就是为了吞并我的财产,因为我自幼父母双亡,靠自己的勤奋累积了财富,并且婚后无子,因此继承人一直没有着落。但即使这样,我在大部分时间里还是没有纳妾要子的想法,我对正妻的忠诚可见一斑啊!所以说我们家庭不和,完全是无稽之谈。可没想到竟然让这女的钻了空子,我俩全死,那禽兽不如的凌仁寿估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全部财产判给了她,她的yīn谋顺利地得逞了。在我死后,那男杂役与她的关系也公开化了,事实证明我之前的猜想还是没错的!这件凶杀案,就是他们合谋并实施的,其实早就算计好了陷害我的方式,只怪我没有防微杜渐。他们成了那家的主人后,男杂役就翻脸不认人反咬了这女的一口,将她扫地出门!哈哈……”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和放出了爽朗的笑声,只不过总是充满yīn森森的感觉,讲到最后一刻,他貌似如释重负,对成功充满信心。“这种贱人在被看透了之后谁会真心喜欢?男杂役也只不过是想利用一下她作为我家内人所以行事方便的优势而已,现在利用价值没有了,当然如弃敝屣。聪明反被聪明误,她零落无助、走投无路、心灰意冷,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最后只能上吊自杀!哈哈,报应啊,报应,痛快人心,请您尽快下令吧!”他挺了挺腰板,面带得意的笑容,长篇论述之后静候从枭嘴中传来的佳音。
“真是一番狂言乱语!”枭语气厚重的说,眼神中并带着咄咄逼鬼的气势。
枭听完之后的反应令那男亡灵的面sè一下子如泡到冷水里一样变得呆愣僵硬起来,得意忘形的神态顿时全无,张口结舌的望着枭。但没停顿多久,他就反应过来,自认为其谬论编的滴水不漏,急忙俯首帖耳的问道:“大官吏我说的有何不对啊!都是千真万确的!语言中如有蛮狠之处,那也是无意的,也不是针对您的啊!”
枭不为所动,已经心如明镜,将要逐一分析漏洞,摆出了讲大论的样子。“第一,你说你先下了大牢而后被杀,那应该穿着囚服,为了起到区别于常人的作用,并且官员对你态度粗暴,那就必然给你穿着这件不光彩的衣服,而不是衣冠楚楚的让你面子着常服圆领袍,这一点与常理不符;你要知道,生灵的灵魂来到冥界所显示出的形象,是出自他们死时的形象,因此你一定是穿着这身服装而死的,没有下大牢或是你夸张渲染,官员没有恶劣执法,你故意言重,反而暴露了你图谋不轨的心思。”枭从一个微小的细节中窥视出了他的内心世界,可谓见微知著;而男亡灵就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一样,颤颤不安,悔恨自己的失误。“第二,你说女冤魂被逐、意绝自杀的事情是在你死后发生的,并且你的魂魄没有停留观望,而是寻求冥界之路来伸冤,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不就是妄以臆想出来的吗?妄以臆想出来的情形也能作为证词?我看你是言尽词穷,找不出话来编话,以求蒙混过关,这也是小人惯用伎俩。也不可能是阎罗王告诉你的,因为他只管你个人的所作所为,只管宣判你就够了,后事所为鬼是管不着的,所以阎罗王根据常规不会多说这些话,这已经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了,时间珍贵,无须赘述。”枭抓住了男亡灵论述中在时间和地点上错误,针对这致命的疏忽进行了透彻全面的分析和不留情面的揭露;而这第二点如同当头棒喝一样,将其击得头晕目眩,找不清方向,目光迷茫。“这仅仅是表面上露出来的马脚,如果细细揣摩,疑点还有不少,但这已经能够证明你是在无边无际的谈论了,这样做的人一定心怀鬼胎,你的本相昭然若揭。”确实只需要这两点就足可以击垮对方了,他已是哑口无言,白忙活一场,只能等待残酷现实的到来。“因此综合以上观点,你就是一个应该遭受报应的小人,阎罗王的判罚没有失误。不过也得感谢你,为我jīng彩讲述了这么一番你即兴杜撰的故事,文思之敏捷,可谓倚马可待,创作力实在惊神。虽然有些纰漏,但整体无伤大雅,真是煞费苦心的满足了我喜欢听民间故事的爱好!”最后枭对此做出了带有讽刺意味但有评价xìng的jīng彩总结,一番奚落男亡灵的同时,还算是犒劳了一下他的这一场忙活。而他现在颜面不保,本想通过细致的描述来感染神灵的内心,博得神灵对他的同情和体谅,可不慎弄巧成拙,产生了画蛇添足的后果,只得缩着身子弓着腰,像一只蚯蚓一样,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冥界的地面虽然表面肮脏,但里层没有丝毫裂缝可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