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我上班,孙娟自己出去逛,下了班,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电影,正好建军不在,我们可以好好地叙叙旧。孙娟来的第三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我正收拾工具,分厂办公室打电话让我去一趟。到了才知道,原来分厂材料库的保管员调走了,分厂调我去看材料库,问我愿不愿意,如果没意见,第二天就去办交接。
事情来得突然,一时没有主意,其实我在机修班干得挺顺心,都是男的,粗枝大叶,没那么多的心机,也挺团结的,说实话,还真有点舍不得那样的集体。可是,从班组调到材料库,似乎还有点上调的意思,找我谈的刘计划员说得很清楚,在机修班,一遇上大检修,浑身上下油乎乎的,都认不出谁是谁来,女孩子干不是长久之计,材料库多好,干干净净的,奖金跟着办公室拿,一点也不少,这还用着想?再说是领导看重你工作认真,别人干还怕担不起这个责任来。言下之意,我要不去,就是不知好歹了。我只好说服从分厂安排。
吃过晚饭,我和孙娟在宿舍区的小花园里溜达,我和她说了这个事,孙娟停下来瞅着我的脸:“你不累吗?”
“累啥?”我不知道孙娟什么意思。
“你觉得上班有意思吗?还调来调去的。快拉倒吧。”
“看你说的,不上班干啥,你不也上吗?”
“咱俩辞职吧!咋样?”
“你疯了,辞了职,喝西北风。”
“咱俩去做买卖吧,听人说,从南方往这里带化妆品,跑一趟能挣一年的呢?”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咱俩做个伴,咋样?敢不敢?”
“……”
“说话呀,干不干?”
“……等建军回来和他商量商量。”
“这是你自己的事,还用和他商量?笨呢!自己的生活怎么过还得别人批准,真是的!”
“你不和你那个商量商量?你是真的想辞职?”
“当然是真的。早就不想干了!一辈子蹲在那个办公室里,还不如死了好。”
“你那位同意你辞?”
“我自己的事情,管他干嘛?你以为都和你一样!”
“算了吧!我不大相信你能出去做买卖,你那位那么帅,放在家里你放心?”我揶揄她。
孙娟皱着眉头扭过脸去,半天没吭声。我以为嫌我没主心骨,伸手去拉她胳膊:“好了。就是不等他,我也得考虑考虑吧,还非得现在就决定,你咋这么急呢?”
孙娟身子被我拉得正过来,脸还使劲扭着。
“你咋比我还犟呢?”
我绕到她的旁边,逗她:“看啥呢?你那位来找你了?”
孙娟脸上满是泪痕,吓我一跳。
“咋了?”
一问,孙娟哭得更厉害了,鼻子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这是,为啥呀?”
我从兜里找出一条手绢,她接过擦了擦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我一眼,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么了?”
“没怎么。”孙娟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感冒一样。
“和我也不想说?”
“不是……都过去了。”
“说!”我命令她。
孙娟看我一眼,眼泪瞬间又盈满眼眶,她迅速地扭过头去:“他……上星期和别人结婚了。”
我呆住。“是……”我想起照片上那张英俊阳光的脸。
孙娟肯定的点点头。“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实际上就是嫌我们家没钱没本事,配不上他家,最后还是给他找了我们那儿县医院院长的闺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前两天孙娟还和我有说有笑一点也没看出来。
“哼,结婚有什么用?他爱的还是我,他结婚前一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
“他老婆空守着他的人,他心里却装着我!”
“还好意思骂我不要脸,她倒想不要脸,谁给她机会啊!杨东连碰都懒得碰她!要脸去吧!”
我默默地听着,感受着孙娟心里的难过。
说着说着,孙娟最后一件坚强的外衣随即剥落,伏在我的肩上呜呜的哭起来:“我真的不想回去了,看他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我受不了……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
边上有散步的人好奇的往我们这里张望,我拉着孙娟的手,快步走出小花园,到了厂宿舍区大门口外面的马路边的树影里站定。孙娟还在不停地掉眼泪,我不知该怎么劝她,我没这方面的经验,我和建军的家庭都是普通的家庭,我妈喜欢他,他家里也认可我,虽然我们也有吵闹误会,可是现在看来,和孙娟比,我们真是太顺利了。
孙娟哭累了,我们在路边的一个小花坛边上坐了下来,孙娟不好意思的解释:“本来不想说的,一时没憋住……”
“你不和我说和谁说?还能和家里说?”
“哼,家里不用说,早知道了!”
“咋说?”
“……嫌我丢人,让我滚。”
孙娟把头埋下去,我觉得她又哭了。过了一会儿,孙娟抬起头来,恨恨地说:“我恨他们!当初说家里困难,让我上技校,把上高中考大学的机会让给我弟弟,我听他们的,现在,我弟弟毕业了,又撵着我弟弟去上技校,不就是为了省钱吗?上那个破技校有什么用,学了三年钳工,我从一毕业就打字,一直打到现在。”
穷人家的孩子是这么的相似,当初自己不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去上的技校?我把我妈和关大娘的故事讲给孙娟听,告诉她当初我也不理解,也为自己失去的前程恨过。可是,年龄大一点之后再去看,就不恨了,反而觉得我妈挺高尚的。或许,她的父母也有一些苦衷是现在我们所不能理解的,过几年再回过头来看,也许会不一样。
“他们说不定看你难受,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故意那么说的。”
孙娟静静地听着,很久没有说话。初夏的夜晚,微风清凉,孙娟靠在我身上,我感觉她情绪好些了。
“和我一起做买卖吧,别上班了!怎么样?”果不然,孙娟还是惦记着做买卖。
“你就那么喜欢做买卖?”
“不是喜欢做买卖,是太想有钱了!我们的父母穷,我们就不能按自己的意愿上学,穿衣,吃饭,我们处处被人笑话,瞧不起,我们脑子里整天就两个字:省钱!天天记着少吃一顿饭,为家里省下多少钱,少穿件衣裳,为家里省下多少钱?工作了,我们还要因为父母无钱无权,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
孙娟越说越激动,直起身子,攥紧我的手腕:“凭什么我们就得过这样的rì子?我不服!我要让我弟弟,让我的孩子不要再过咱们这样的生活,有钱,他们想怎样活就怎样活,再不用为了钱受委屈。”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建军挣下了这么多的钱,我肯定会被孙娟说服的,我和建军的疯狂消费何尝不是对自己穷困的一种补偿。但是,因为建军整天在外面跑业务,如果我再和孙娟天南地北的,我想象不出来。一年到头,我们怎样能见着面。我不想离他太远。
“等建军回来商量商量再说嘛!就那么急?”
“你呀!就那么听他的?”
孙娟用手指戳我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