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可知顺儿是何人?晚辈即是发现这位顺儿大哥,与昔时洛阳皇宫有些渊源,方才来到此地。”刘屹问道。
“老夫知道你等并非寻常人,想必与江左有关。你们既不愿说,老夫亦不必问。顺儿虽然其已疯傻,然老夫感其救命之恩,已收其为义子。数年来,顺儿与老夫相伴,老夫亦看出其为昔时皇宫太监。然其现已这般,恐对你等毫无帮助。”
“老将军,晚辈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让晚辈询问顺儿大哥几个问题?不管有用无用,晚辈保证再不打扰。”
北宫纯点了点头,然后又朝顺儿言道:
“顺儿听话,这几位不是坏人,他们问什么,你就把你记得的如实回答。”
“顺儿大哥,当年洛阳城破之际,不知何人率先领兵入宫?”
顺儿没有回答,还是一个劲傻笑。
“城中那个立着大围墙的院子,顺儿是不是原来住在里面?”刘屹换了一种方法问道。
顺儿点了点头。
“后来是不是有一天,来了许多坏人?其中带头的长什么样?”
“血,到处是血!见人就杀,见人就杀。他们把我抓去见一个白眉的,长的很高的人。不要打我,不要……”顺儿越说越激动。
“那人可是叫刘曜,顺儿大哥,你再帮忙想想。”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钥匙,没有……”
“顺儿不怕,无事。”北宫纯搂住顺儿言道,“恐怕再问亦问不出结果,可否就到此处?”
“晚辈失礼。”刘屹又拜谢道,“相传刘曜身长九尺三寸,天生白眉。老将军必定见过其人,可否如传闻一般。”
“这个老夫可回答你,确是如你所言。”
“如此说来,当年领兵进入宫中果然是刘曜。方才顺儿大哥言中提及什么钥匙,老将军可知顺儿大哥当年可是在宫中掌管宝库?”
“这点老夫倒不清楚,不过倒是听过顺儿提过几次什么皇宫宝物。”
刘屹听完,便拿出那个玉镯,放在顺儿眼前。
“你怎么会有皇宫之物?”顺儿突然坐起问道。
刘屹听完之后,心中大致已可确定,当rì洗劫洛阳皇宫的便是刘曜。
“祠堂之中尚有数人亦知晓一些洛阳旧事,不知对你等有无帮助?”北宫纯言道。
“那就烦劳了。不管有用无用,晚辈先行谢过。”
北宫纯对顺儿说了几句话,顺儿便回到祠堂,过了一会儿从中带出三个人来。刘屹一一询问,虽无其他线索,但可确认一件事,当rì皇宫中珍宝大部落到刘曜之手。
“晚辈多谢老将军提供方便。我等尚有要事,便不再打扰,天亮即离开此地。”
“即是如此,便是后会无期。你等保重。”
北宫纯说完,便让顺儿推自己回祠堂。
“老将军,等等。恕晚辈冒昧,依在下愚见,此处非久留之地,不知老将军rì后有何打算。”
“老夫一将死之人,谈何打算?不过老夫最不放心的便是顺儿与祠堂中众人。此地自二十年前便已荒废,之后一直是顺儿与其他数人居住于此。老夫来此之后,便被推为管事之人,多年来收纳被人弃于乱葬岗中未死之人及无家可归者。”
“此地荒凉,不知众人以何维持生计?”
“唉,恐为外人发现,便不敢出外谋生。只能由顺儿与其他数人每rì于洛阳城中乞讨,或是在死人身上搜寻一些财物变卖,然后到城中变卖换取粮食。说出来不怕你等笑话,有时实在别无他法,老夫亦曾率人扮作鬼怪,惊吓附近村庄及过路商旅,以得其财物粮食。即便如此,住在此处的人依然是不得温饱,若遇疾病,唯有等死。”
“既然此处如此艰辛,老将军何不率众人另寻栖身之所?”
“胡夷纵横,灾疫四起,兵祸连年……天下何处不是如此?此处虽艰辛,但少有外人打扰,众人皆如亲人一般,老夫知足矣。”
“此处虽暂不为外人知晓,但难保长久,今rì我等来此便是例证。再有以老将军威名,若是为石虎知晓老将军身在此地,其必然前来加害。最后老将军也须为祠堂中众人思量,其中尚有不少小孩,难道老将军忍心让他们在此地过一辈子?”
北宫纯没有回话,只是转头看向祠堂。刘屹继续言道:
“既然老将军已猜出我等来处,晚辈便斗胆向老将军建议,何不率众人南下?好歹也是为我华夏所控,自胡夷肆掠中原,南迁百姓已有数百万之众。”
北宫纯思虑了一番后,言道:
“老夫对于司马氏,已无信心。然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待老夫问过众人,再予你答复。”
北宫纯让顺儿将其推入祠堂之中,刘屹四人则在外等候。
“公子,在下不明,此行目的已完,何必于此处浪费时间?”张宜问道。
刘屹看了看张宜,又看了看其余二人,亦是一副不解的表情。便拍了拍张宜肩膀言道:
“我等此行确身负重任。然于此处停留,并非毫无意义。我等平生之志,想必皆是平胡贼、复中原,故一切有利于此之事,我等皆当为之。北宫纯威名既盛,若是将其带回江左,有助于本朝军心士气;收纳中原流民,亦是本朝既定之国策;再言之,方才我等亲见其重甲长枪阵,可将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如此jīng锐,若是可为本朝所用,亦可提升本朝军力。”
“公子远见,小人不及。一切但凭公子做主。”
刘屹又拍了拍其肩膀,对着三人笑了笑。过了近一个时辰,北宫纯派人叫刘屹等进去。进入祠堂后,刘屹见到北宫纯坐于zhōngyāng,众人坐于一旁。
“老夫已与众人商量过,同意南下,前往江南。然此行甚远,想必途中尚有胡贼盗匪,你可有何法解决?”北宫纯问道。
“前辈,以及诸位,请听在下详细言之。此地去江南,大致可有两条途径,一为经荆州南阳新野一线,另一为经豫州襄城汝南到弋阳。前者地势较为平坦,便于行走,然沿途城郭林立,有不少赵军把守,且数月前晋赵只见曾于荆州交战,想必此一线盘查甚严。因而在下建议大家走豫州一线,较于前者,此稍远一些,然此线上城郭不多,且晋赵交界之处,多为山脉相隔,不会有赵兵阻拦,便于通过。众位可化身为普通流民,想必不会引人注目。”
“我等到达江南之后,晋国能容得下我等吗?我等过去之后,又靠什么维持生计?”一人起身问道。
“现今中原为胡人所据,众位本是晋人,与江南晋人一样,同属华夏一族,此又有何容不下之说?现今晋国朝廷以招揽中原流民为国策,不但加以安置,还给以土地耕种,所须赋税徭役比之赵国,仅不到一半。故而数十年来,南迁之中原百姓已达百万之众。诸位尽可安心。”
刘屹说完之后,众人议论纷纷。刘屹从其等表情之上可看出,欣喜之情远大于忧心。
“即是如此,众人明rì稍作准备,夜里启程。”北宫下令道。
刘屹走到北宫纯身前,拿出一些钱交予其。
“此行甚远,在下留下些许钱财,供老将军及众人于途中以备不时之需。望不久之后便可与老将军相会于江南。”
北宫纯令人收下,然后缓缓言道:
“老夫代众人先行谢过。然老夫先前已言,对于司马氏已无信心。故而老夫决定留在此地,不与众人前往。另外尚有数人或因老迈,或因身体残缺,皆不愿前往,留下陪伴老夫…….”
“老将军,请听晚辈一言。当今天下凶凶,司马氏确应负全责。然自从元帝建帝号于建康之后,已历三世,接连扫除王敦、苏峻、祖约等叛逆之辈,如今朝廷之内,皆已恢复中原为志。当今皇上,年虽少,然聪颖非常,权略仁义。昔时夏有少康中兴,汉有光武中兴。现今朝廷上下同心,定有中兴之rì。且故太尉刘琨曾言‘晋祚衰微,然天命未改’。望老将军再思之。”
“若如你所言,老夫也乐见其成,但老夫已年过五旬,身已残缺,对中兴大业毫无帮助。老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北宫纯边说便拿出一布帛,“此乃重甲长枪阵之阵图。相传数百年前,距中原数万里之遥的极西之地,有一极强之国,此阵便是源出于其。此图老夫留在身边已然无用,不如将其交于你,望对你有所裨益。”
刘屹接过阵图,拜谢道:
“晚辈拜谢。老将军不愿前往江南,晚辈亦不勉强。然若是老将军想回凉州故里,晚辈亦可护送。”
“哈哈哈,小子,以你之才学,岂非不知当rì西楚霸王项羽为何不过乌江?”北宫纯笑道,“当rì老夫率西凉五千子弟前往中原,今独一人还,不但无颜面对凉州父老,亦愧对张公于地下。”
北宫纯说完,便面向墙壁,不再言语。刘屹见其心意已决,亦不再提及。第二天夜里,刘屹四人与众人一起告别北宫纯。就在众人即要走出乱葬岗之际,突然听见队伍中有人大喊一声,刘屹上前询问,被告知顺儿方才听说北宫纯不与其同行,便独自跑了回去。刘屹之前曾答应北宫纯,妥善安置顺儿。于是便令众人先行,自己与张宜等三人返回祠堂。
刘屹重新回到祠堂,见北宫纯正领着数个自愿留下之人围坐在一旁吃东西,顺儿亦在其中。
“老将军,顺儿大哥听闻老将军不愿离去,便独自跑了回来。不如老将军还是随我等一同走吧。”刘屹上前言道。
“算了,可能这就是命。”北宫纯一边模着顺儿的头,一边缓缓言道。
而顺儿则在一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傻笑着。刘屹觉得北宫纯方才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正当刘屹奇怪之时,北宫纯身旁之人纷纷倒下。张宜等三人立即察看,可众人皆已断了气。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孙虎问道。
刘屹见北宫纯口中亦开始呕出血,恍然大悟。蹲子扶住北宫纯道:
“老将军,何必如此?“
“老夫二十年前便……便已该死。小子,可否告…….告诉老夫,你究竟是何人?”
“晚辈乃晋之羽林中郎将刘屹,老将军请安息。”
北宫纯听完之后,笑了笑,便断了气。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张宜,立刻追上队伍,将我的亲笔书信交给队伍中管事之人,命其等到达本朝之后,将书信交给当地官府,官府自回善待他们。孙虎、潘复随我送北宫老将军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