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昏暗的灯还在亮着,但是已经没有人了。我慢慢走着,呼吸逐渐重了起来,是呀,在这种地方,人不发疯才怪。
我盯着那具还躺在解剖椅上的尸体,它此刻已经四分五裂,不chéngrén形。叫人看了不忍再看,实在是心里难受。对了,有没有化验单之类的东西呢?我找了找,还没看见什么地方有这类东西,正想拉开抽屉,却听见解剖室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快点,把里面打扫干净,把那个尸体装进密封袋马上烧掉,记住不要对人说呀。”这声音尖锐急促,我听出来了,这就是刚才那个后赶来的医院院长的声音。
“是!”回答声瓮声瓮气的。
随着院长的说话声,门砰一声被推开了,两个头戴蓝布清洁帽、脸上带着蓝布口罩的清洁工闯了进来,他们浑身都穿戴着蓝布制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屋子里一扫,眼光就落在了屋子正中间的解剖床上,二话不说,动手就干。
我躲在一个大柜子后面,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着,那两人也许是害怕,胡乱抓了几把,就把解剖床弄干净了,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离开了。
门外隐隐传来一声询问:“都弄好了?”
是院长的声音,呀,他一直等在门外呀,看来是不放心,要监督着做完这一切才算完。
“是的。”那两个清洁工同声回答,然后院长又叮嘱了一句:“不要到外面乱说,你们也知道,有许多病人家属就等着寻找机会闹事呢。”
“我们知道了。”
“还有,”院长又想起了什么,“派出所的人来问,就说病人只是普通的蛔虫寄生,死亡原因还是肝硬化。”
“一定一定。”
说话声没有了,楼梯那边传来“咚咚”的下楼脚步声,最后逐渐消失。
门一关,我的心里就是一凉,我判断是锁上了。但是现在我不能多想,我必须尽快找到些什么,如果找不到,也要快些离去了。
抽屉里没有,我刚才已经找过了;那么桌子上那一大堆资料里有没有?我试试看,有一个文件夹里面似乎有不少纸张,我抽出来翻了翻,一张写着英文字母的纸片上似乎有点意思,因为,上面还有几个汉字,那是“骤发xìng寄生虫疫群疑似病例”几个字,旁边还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问号。我把这个揣进口袋里,打算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们已经上锁了,而且好像是从外面锁上的,糟了,刚才我还以为是把暗锁,那样的话我可以从里面打开,现在看来,暗锁只是个装饰,外面还安装了一把明锁,刚才一定是那两个工人锁上的。我看了看,窗户还很高,离地起码两米,我是爬不上去的,可是这屋子是在四楼,靠街的那边墙上又是根本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天,我真要在这里被困一夜,等着明天早晨有人开门来救我,我才能出去么?
那样的话,我的活动就都曝光了。也许,我还会被送到派出所接受调查,我想起了校长那表情复杂的脸,还有他含义深刻而复杂的声音——
“小金,我可以不管你在外面都干些什么,但是请你不要把自己学生的身份暴露出来,不要给学校惹麻烦,这可以做到吗?”
我还想起派出所文jǐng官的话:“小金,我们知道你做的都是有意义的事,问题是,如果我们需要的话,我们还是必须管一管,因为我们也需要向上头交差呀,所以拜托你专业一点,不要惹事,仅仅是别‘惹事’,懂吗?”他特意把“惹事”两个字重点强调了一下。他的意思我立即明白了。那就是,不管我做了什么,我都不要说是谁叫我做的,为什么做,一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吧,想到这里,我已经决定了,绝对不能等到明天早晨,我现在必须想出办法离开这里。好在,我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头脑发热才来这里的普通人,我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少年特工,而且是在国际刑jǐng组织的教官培训下毕业的。
我已经想好了,这间屋子里有不少东西可以借用,我把两张桌子抬到高高的窗户底下,尽量轻手轻脚,不发出什么声音,再把不少的书本堆积在桌子上,作出它们本来就在那里的样子,直到堆的够高了,够我可以爬到那窗户了,我又把屋里的一切伪装的好像它们本来就是那样的,叫人明天来了也一时不能发现,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的解剖室本来就是这样布置的。
我爬出窗户,轻轻落到走廊里,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行动,想到明天解剖室的人的滑稽神情,我偷偷笑了。
回到病室,躺到床上,我慢慢睡着了。
天亮时,我才醒来。昨晚我睡得还不错,此刻jīng神很好,对了,想起在解剖室的所作所为,我还是很得意的,虽然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寄生虫危害人体的结论,但是,那个医院院长拼命要掩饰什么的做法已经表明:这里面有文章。
老爸老妈很早就带着哈猜来了,由于昨天已经办完了手续,因此今天只需要直接退床位离开就行了。临走,我去看望了阿章叔叔,他还在昏迷中,也不知道甚么时候醒来,老爸悄悄对我说,他已经交纳了一笔足够的医药费,阿章叔叔的治疗不必我cāo心。我奇怪地望着他,问:“老爸,你哪来的钱?”
“嘿嘿,自然有人给的。”老爸狡黠地一笑,并不回答我。我暗想,难道是叔叔?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最近的事情呀!又或者,是师父?但我又一想,我真是昏了头,师父是个出家人,怎么可能有钱来为阿章叔叔支付医药费嘛?
好吧,我不cāo心了,乖乖跟着老妈回家。
哈猜一路上都不说话,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他只管东张西望,还是不吭声。我忍不住悄悄扯扯他的衣襟,可是哈猜脸扭朝一边,不答理我,倒是老爸转过头来看着我,那意思是问我有什么事?
咦?老爸怎么这么机灵了?我想和哈猜联系他倒先知道了。我无言地笑笑,其实我只是想问问哈猜在我们家里住的习惯不习惯。老爸倒不笑,他望着我的眼睛说:“阿素,你回家之后给你的叔叔去一封信,告诉他你的事情,不然,他还会再来电话询问的。”
一提起金克木叔叔,老妈像是又找到了可以说话的话题了,马上眉飞sè舞又讲起来:
“是呀,阿素,你这个叔叔可真是仙人,那么远的越洋电话他可是拨打起来眉毛也不眨巴一下,想说多久就说多久,丝毫也不知道人民币是钱呀!”
“哎呀,你乱说什么呀,我的这个老弟现在根本不使用人民币,他怕是连人民币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再说,他也不缺钱……”
“我知道!”老妈撇撇嘴,“你的兄弟现在发达了,使的是美金!”
我注意到,在我老爸老妈炼嘴的空档里,哈猜神sè变了变,眼睛里跳动着什么东西。看来,对我叔叔金克木的名字,他是熟悉的,对了,我们在少年特工夏令营学习时,我叔叔来过,还讲了课,哈猜当然是知道的,他还特意找我叔叔咨询过做一个国际刑jǐng要准备什么条件呢!我怎么忘记了?
回到家,我忙着喝水,老妈忙着做饭,老爸却说要去单位看看,中午才回来。哈猜打开电视,还是不说话。直到午间新闻开始了,他才闷葫芦一般爆出一个问题:“金,你把你的事都告诉你叔叔金先生了?”
他说话的语气是严肃的,这我可以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看出来。我摇摇头,说:“怎么可能?”
“可是,你爹地……”哈猜一指我老爸离去的方向,“他说……”
“哦,我们家一直都这样,讲究长幼有序,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何况,我叔叔对我有培养之恩,他最关心我的事了,所以,我有责任和义务与他联络。”
“我不是说不要和他联络,我是说……唉,我该怎么说呢?他毕竟是法国特工,在为法国zhèngfǔ工作呀……”哈猜忍住说话的声音,可还是惊动了厨房里忙活的老妈。
“没有关系的,”我刚说了一句,老妈吼了起来:“阿素,你们吵什么,看电视就看电视,不看就做作业,对了,你的同学你叫他上网吧。”
我和哈猜都一缩脖,不约而同吐了吐舌头,看来还是不要高声说话的好。我打开电脑,又把电视的声量调大,这下子,老妈的女高音消失了,炒锅的声音滋啦滋啦传来。
哈猜找到了一个动画片节目,津津有味看了起来,我于是可以上网,先看看邮件。果然,我预料到叔叔会有邮件来的,但没想到会是这么多,整整十三封催问和等待回答的邮件在闪动着头像,那是我和叔叔的约定,他的表情是一个大胡子在一翘一翘胡子的生气动作。嘿嘿,我不慌不忙打开看了看,其实大部分内容都是一般的询问rì常生活的安排,只有最后一封,谈到了我最近的事,叔叔问我,我是不是搞到了“大家伙”?
“大家伙”是我和叔叔相互约定的词语,意思是有价值的、可以引起轰动媒体的消息或者发现。但对我来说,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我自己一个人无法搞定,需要叔叔支援的项目。
眼下不就是这样的么?我连忙写回信。
“亲爱的叔叔,你好,你简直无法相信,我遇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其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我希望给你看些东西,可以帮助你了解我的事情……”
我想到了我背包里的那些东西,数码相机、电筒,还有那本在帽天山古生物博物馆买的标本画册,对了,我的背包在哪里呢?老爸不是已经把我的背包带回来了吗?
我在老爸书房的地板上找到了我的双肩背包,它正可怜地软不邋遢地睡在那里,脏兮兮的。
我找到数码相机,打开电源,它居然还没有坏,只是电力弱了,影响一闪一闪的,好像随时要断掉。我翻到了浏览相册的菜单,却被吓出一身冷汗,文件栏里空空如也,那些我辛辛苦苦拍来的相片,怎么都不见了?
“老妈,老妈……”我气急败坏,疯了一样跑进厨房,劈头就质问老妈,“你动过我的相机了?”
“没有,我怎么可能动你的相机,我就怕那些个什么数码呀、菜单呀什么的,那些是你们年轻人的专利,我看不懂。”老妈挥舞着铁铲,好像一个大厨那样意气风发、得意非凡。
“可是,”我都快要哭了,“我的相机里的相片都没有了,是谁给删除了呀……”
“啊?”老妈一听我的声音不对,连忙来安慰我,“会不会是你老爸干的?背包好像一直是他拿着的呀!”
“是吗?”我一听连忙拨打老爸的电话。
“阿素呀,我马上就回来了,别催……什么?你的相机?没有,我不会动你的东西的,你还是自己想想看,放哪里了……”老爸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自顾自在那里说着。
“肯定是你!”我断定老爸在撒谎,为了逃避我的责备,就在那里装傻,其实他也是一个数码发烧迷,一直梦想着买一个数码随身听和卡片式数码相机的。我一口咬定是老爸玩我的数码相机,不小心误删除了那些照片,怕我追究才矢口否认,老爸只好说等他回来一定赔偿。
“赔偿?你以为这是普通旅游照?随便说说就过关啦?”我没好气地说,“里面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珍贵的、用生命换来的资料!资料,你懂不懂?”
大概我的声音有些生硬了,老爸沉默片刻,“老老实实”回答:“Sorry,我不懂!”
这个时候,我的肩头轻轻一下,我回过头来,是哈猜,他明亮清澈的眼睛紧盯着我,“金,”他说,“要学会原谅别人,即使那个人做错了什么。何况,那个人是你的爸爸,更何况,他也不一定就做错了什么,也许,那只是你的感觉。”
“你是说?”我模不透哈猜葫芦里卖什么药。
“给我看看吧,也许我能发现点什么。”哈猜说着,伸出了手。
我没好气地把数码相机塞进他手里。哈猜仔细端详着,似乎在看一个不一般的东西,似乎是……是在看一个jīng美的古董一般。
“你看,这是什么?”哈才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画面说。
我一看,也是大吃一惊,不由得暗自冒虚汗,刚才是我大意了,根本没注意到,数码相机里其实是有照片的,只是因为拍照时光线不足,所拍出的照片影像十分暗淡,不仔细看还以为没有呢。
“你看,这张也有,这张也是,都是曝光不足。”哈猜又翻阅了一会儿,忽然坐到了电脑桌前,继续说,“也许,我可以用软件调整一下试试看。”
我呆呆望着他,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只见哈猜熟练地运用鼠标,不一会弄出了几张照片,把原本黑得看不出影像的文件硬是弄出了一些白道道。
“唉,我已经尽力了,不过这样还是不行。”哈猜摇摇头,沮丧地站了起来,我却是兴奋不已,我想起来了,这几张正是在抚仙湖水底所拍摄的水下景物。管它呢,看不清不是正好需要叔叔来帮助我继续探索吗?我兴奋地把这几张黑不溜秋的照片放进了邮件,发给了金克木叔叔。
老爸回来了,手里端着好伦哥披萨。
“阿素,看这是什么?”老爸说着,作了一个弯腰的动作,“我向儿子道歉,不该玩你的相机……”
我却一个箭步蹦过去,抱住了老爸。
“老爸,我不怪你了,其实,相机你喜欢就应该模模的,不然,甚么时候你才学会摄影呀?”
“儿子,你怎么忽然这么大度呀?”老爸装作糊涂地望望我,又望望哈猜。其实,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已经原谅了他,更知道我其实已经知道,相机里的秘密了。
我朝哈猜眨巴着眼睛,端起披萨进了只属于我的小屋,哈猜心领神会,马上跟了进来,然后我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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