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拉走了恍惚中的素娘,冲出了门外,便向屋后走去。张氏知道屋后原有个地窖,原是存放些蔬菜之类的。这黑灯瞎火的,素娘藏身于这个地方,倒是妥当。
张氏牵着素娘的手,素娘佝偻着一步一步的探身下去。顿时,便听到老鼠的惊窜声。素娘有些心惊,一踩脚下绵软,便顺脚踢走,这才踩实了。她这时已经适应了地窖的黑暗,细看刚才踢走的东西,原来是棵烂白菜,心里便不怎么害怕了。再抬头看张氏时,已是影影绰绰的看见她在地窖口。
张氏低声说:“妹子,你呆着吧。我去招呼他们。等他们走了,我再过来叫你。”她说完转身走了。素娘再看过去,只是看见远方几颗星星约莫在闪烁。
素娘这时的心事便在黑魆魆的地窖中蒸腾出来了。她想着陈青阳,他是第一个愿意为了我,而不顾危险的人。她心里的感激之情便像煮沸了一般。心里这样滚烫着,便在这冰冷的地窖里也感不到凉意了。她陡然觉得生发出一种力量,让自己在这么黑暗的地方也不会害怕了。
她仰望着夜空,心里面一直担心陈青阳。她想:“看现在的情形,青阳是必定要被山贼抓走。待他们走了,我便去报官解救他们了。如果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便陪着他死了也罢了。”她心里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却是难于自抑。
她心里面思虑如cháo,耳朵却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外面马儿嘶叫声,汉子们的粗口叫骂声,姑娘们的悲啼声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嘈嘈杂杂,但却渐行渐远,便慢慢的没有了,只留下虫草唧唧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张氏便急奔着过来了。她大声叫着:“妹子,你没事吧。”
素娘回答:“我没事的。强盗们都走了么?”说完伸出了手。
张氏感到她的手伸出,模索着抓住,便用力往外拿,口里应着:“都走了。你哥哥却也被独眼龙带走了。”
好不容易,素娘爬出地窖外面,已是全身烂泥。素娘顾不得许多,牵着张氏的手便向屋内奔去。素娘站在门口,一看屋内情景,便目瞪口呆了。
却原来太监、军士和车夫都安然无恙,都愣愣的坐着。周公公居上坐着,下首跪着一个人,出乎素娘意外的是,那人却是山贼一伙的八字胡白崇术。素娘心惊,怎么这些贼人和太监有关系?但那些太监的银子和姑娘,都被抢了呀,真是奇怪。她心里的好奇心油然而生,便在门口怔怔的盯着他们,很想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再去计较如何救陈青阳。
周公公气呼呼的瞪着远处,白崇术跪在一旁诚惶诚恐的。只听白崇术说:“属下再没想到公公们在这儿歇息。今rì惊了各位公公的驾,丢了宫里的财物和姑娘,属下罪该万死,请公公责罚。”
素娘大惊:“再也想不到,这个贼寇原来是太监的手下!”
周公公长舒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你也是奉有太子密旨,另有勾当,这件事情怪不了你。只是太子为何要借重这帮成不了气候的山贼,你却说说看——”周公公见素娘和张氏在门口,便翻了翻眼,不言语了。
高个太监最会察言观sè,见周公公住口了。他心里揣摩着公公的意思,便对素娘二人怒吼:“你们两个人出去,厨房里面给我们准备饭食去,老子在你们这儿遭劫,做些东西来给老子压压惊。”
张氏陪着笑脸点着头,便拉素娘的手到厨房去了。素娘心里好奇更盛,一个是官,一个是匪,两者相交本就匪夷所思,又如何扯到太子的身上了?我一定要听听他们的谈话,从他们身上打听出强盗的行踪,那报官解救陈青阳就容易多了。她同张氏走远了,便对张氏说想偷听他们的谈话,或许从他们的谈话中,能知道些山贼的行踪了。张氏却嘱咐她要小心,然后便自去厨房了。
当素娘走近了门口,在门口黑暗处站定,却听见周公公说:“我们三人是新近跟着太子的,怨不得你不认识我们。所谓不知者不罪,白先生就请放心,我们是不计较这些的,你起来说话吧。”
素娘想:“怪不得这伙强盗把这些太监也抢了,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只是这下,太监们损失惨了,不知道怎么去找补回来。”
接着,白崇术说:“多谢公公们体谅下情。我虽说跟着太子,但都是帮办着太子联络江湖上的朋友,对宫里的朋友倒是眼生。公公们宽宏大量,那就是体谅我们下面办事的不容易。这番大德,属下却是要感佩在心的。”
又听见周公公说:“你却说说,你这次来有什么任务?”
白崇术说:“这个……,属下在这儿说话恐怕……”
周公公“嗯”了一声,然后说:“你跟我出来。”素娘一听他们要出来,忙轻声蹑脚的走开了,看见屋外有个草堆,忙快步走到背后,靠在上面,顿感草堆湿漉漉的。
说来也巧,两人也相跟着走到草堆旁边。在素娘这个位置看的分明,两人一高一矮,贴的很近。
素娘听见白崇术yīn柔的声音:“禀公公,太子知道郑王世子近rì出了京的,他便命属下悄声跟着。我跟着世子出去,世子先是在寿邑住下了,但过不了几rì,他便率领一队卫队,向莽河方向进发。属下用飞鸽传书请教了太子,太子传下话来,让我约江湖的朋友,在世子的行进方向上,拦截上他们,干掉世子。”
素娘心里一个惊乍,再想不到太子竟然要刺杀郑王世子。素娘忙摄住心神,因两人的声音低沉,素娘怕一个不小心,漏掉了要紧的话。
周公公苍老又尖锐的声音:“太子这件事情太孟浪了。郑王世子说什么也是太子的堂兄弟,这骨肉相残的……”
“是。”白崇术说:“但公公要为太子考虑呀。太子天生哑巴,郑王又深得人心。如果太子不行此下策,恐怕太子之位不保呀。”
素娘想:“一个哑巴当皇帝,翻遍史书就没见过。这个太子rì后继了位,可如何号令群臣?难道也要靠哑语?太子担心自己的位子不保,也是情有可原的。他的堂兄弟郑王世子,是一个大大的威胁。太子处心积虑的除掉他,倒也想的通。”
周公公悠悠的说:“郑王对太子难道不忠心耿耿?郑王的一颗忠心,皎皎如rì月,你们这么做,不怕伤了他么?……”
白崇术惋惜的说:“谁说不是呢,郑王的忠心是满朝皆知的,太子对郑王也是放心的。但公公您想,郑王世子就不这么想了。郑王世子肯定认为,当今太子是个哑巴,如何继承皇位?那这皇位还不顺理成章的归他了。世子在朝里暗暗活动,太子是一目了然。现如今他出京了,不知道又做些什么勾当。太子就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让我联络江湖上的朋友,来个半路截杀。官府就是勘验,也只会上报世子遇到劫匪,太子的干系就月兑了个一干二净。”
素娘在一旁想:“怪不得联络了这些草头神呢。只不知道截杀了世子没有。倒想不到你们把周公公给抢劫了。”
周公公说:“既是如此,你为何弄来两路贼寇?看这两路的情形,都还拼杀了一阵,难道你们杀掉了世子?”
白崇术说:“这件事情都怪属下办事不力。太子给了属下一些黄金,原是只打算请来一路山贼的。因这一带以青峰寨的刘镇发的队伍最大,我先请了他,告诉了他时间、地点和酬金数额。但那刘镇发最后嫌酬金太少,竟然拒绝了属下。属下没有办法,只好找到了盘踞当地的郭彪。今晚天刚落黑,我和郭彪正准备进击世子驻地,谁料来了一队人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和我们厮杀。郭彪的人马就和他们杀开了。我当时纳闷,我们的行动绝对保密,这路毛神却不知从那儿跳出来的。我陡的看到了为首的竟然是刘镇发,这才恍然大悟。我忙叫住了刘镇发,让两方停止了厮杀,就这样误会才消除了。”
周公公说:“刘镇发却是为何来了?”
白崇术说:“那是因为刘镇发后来反悔。如今的营生也不好做了,他又觉得我出的价码还合适,还是决定做这一票了。但那个莽汉,事先也不知会我一声,就带着人马,见着队伍就以为是目标,胡乱砍杀起来。”
周公公轻蔑的笑了一声,说:“这事倒让你办成这样。那后来世子有没有让你们杀掉?”
素娘想:“怪不得两路山贼聚到一起了。”她肚里觉得可笑,不由得挪动了一下。但这夜异常寂静,这一声轻微的动作便惊动了白崇术。白崇术很细微的对周公公说:“周公公,这草堆后面有人。”
白崇术虽然说的细微,但素娘聚jīng会神,而且异常jǐng惕,约莫听到了白崇术说“有人”,便快速的,蹑手蹑脚的走开。好在这草堆和厨房离的近,素娘一个转身,走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