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思暮响 第六十九章 讲笑话

作者 : 冯绾骏

()陈青阳低头细看,只见上面文字清秀,笔力柔媚。再读了读里面的词句,陈青阳一身冷汗。原来是公主的随笔所写,记录了那天在岳府的情事以及她的心情种种。陈青阳至此才明白,那天被擒进岳府,原来竟然是公主的主意。他连忙铺在桌上,寻找第一张,从头细细研读。这才明白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公主回府路遇他和素娘。因见素娘和她长得别无二致,就暂留鸾步,驻跸于岳府。恰在围墙边,听到陈青阳披肝沥胆的表白,莫名的生出钦羡仰慕的心思来。因此支弄岳朝宗把他二人捉进府来。素娘自然是哭哭啼啼,莫衷一是。公主冷眼旁观,只觉也无非是小家碧玉,没有别的动人处。因此使岳朝宗好语劝慰,自己却扮成素娘的模样,专意试探陈青阳。两人模样自然是相仿的,而且声音虽有差别,但陈青阳只见到公主依稀是素娘的面容,心里面就认定了是素娘,怎么会分辨声音的差别。后面错中错,却体察出陈青阳是一位不计容貌,只重人物的真男儿。因此公主柔肠切切、芳心可可,竟对陈青阳情根深种。她思量世间男子虽多,都是些朝秦暮楚、寻花宿柳的浮华子弟。像陈青阳这样的人,虽然寒素,但一心一意的对待素娘,和常人不同。却经她亲手考验,耳闻目睹,最让她感受深刻。她想素娘和自己模样相仿,不自觉就有移情之心,暗度偷换自己为素娘。有时候暗夜静思,无不脸红心热。有一次情热如沸,不禁款提羊毫,默运独筹,写下了以往感受的心情种种,以纪女儿心事。

陈青阳看的满脸赤红,心里面虽然也认为讶异无比,但总归自己经受了考验,暗暗的叫着侥幸。又想到能得公主垂青,自然内心有些自得。他放下书笺,回想在太*中遇见长仪公主的奇怪情景,又琢磨起在郭家路遇公主侍女的对话,不禁恍然大悟。他想来公主的一片痴心,不觉齿颊生香,暗自点头嗟讶。

他哪里知道素娘正在一旁冷眼观看他的表情。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开素娘的眼睛。素娘因见他并无惊讶的表情,反倒有几分自得的意思,一颗心早气得七窍生烟。她银牙轻咬,徐徐的吐出话来:“好呀,原来……,原来那天的事情,你一直瞒着我。人家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是什么?一个穷门素户的小女子。你要嫌弃,早丢开手的好。我绝不阻挡你的锦绣前程。”

陈青阳转头见素娘脸的气黄了,这才想到自己有些失态,惹得素娘生气了。忙打叠起小意儿,上前陪笑说:“哪里是我不说,实在是那天她,她不让我告诉你……”

素娘冷笑一声,两眼已经cháo红了。她气咻咻的说:“是呀!人家是公主,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一般。让你不说,你就不说;你果然听她的话。我想想,也真是没意思。还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她说完,就要收起桌案上的点心。陈青阳忙捉住她的手,轻柔款款的说:“我,我那天是错把她当成你了,所以才信了她的话。”

素娘见他脸sè诚恳,心里面也有些不忍,因此脸上倒有些迟疑了。但想到他见到书笺时,脸上竟然一点也不吃惊,可见他对于公主还是有些悠然神往的。再想到自己和公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面止不住的觉得委屈。她扑霎着眼睑,颤声说:“那多谢你抬举。我原不值你错待。我是什么人?一个服侍公主的小丫头……,我没这福分。”她捡起桌上的点心碟子,恨恨的说:“就是喂狗,也不让你吃了。”

陈青阳着急了,却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他越想表明前些天,承蒙公主相救的意思,但在素娘耳中听来,却觉得他们二人是绸缪缠mian个没完,越发觉得心里苦涩涩的。素娘想起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孤独无依,原以为托身于一位钟情守义的男儿,却是一场chun梦成空。她止不住的泪眼婆娑了。在陈青阳看来,却见她一张俏脸上,白皙的腮边气得浮起青晕,且早已经泪痕满面,更显得梨花戴雨、楚楚动人。他自己自然觉得冤枉,也是气堵声咽的想解释,但却越解释越坏。因此他索xìng只是表白心意,不过是发誓赌咒什么的。

素娘一个人自伤自怜,听不进陈青阳的一个字进去,却猛可里站了起来,吞声说:“你走吧。我……”一股气溢了出来,堵的她说不下去了,却踉跄的推开了门,向着花径跑开了。陈青阳正要追过去,忽然想到这件书房里灯火未息、门窗虚掩,要是被宫中管事的发现了,自然也就是素娘的干系。因此他只好进到书房里,检视了一番,吹熄了火烛,掩上了门。他站在门稍,却已经是花影疏斜、冷月无声,但是佳人已去、斯人不在了。

陈青阳惆怅满怀,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摇摇头下了台阶。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阑更深了,陈青阳放眼过去,早已经是灯火依稀,不觉心里有些慌张。他转过一道月亮门,只见前面几盏灯笼在迤逦行走,他心里大喜,不禁连赶几步。那一队人马上就要拐弯离开了,陈青阳急忙大叫一声:“前面的,留步!”

前面的一队人果然停住了脚步。陈青阳大喜过望,正要提步赶过去,却碰倒了拐角处的一个花瓶。只听咣当一声,那只jīng致的花瓶在地下摔的粉碎。陈青阳低头看了一会儿,正要走向那队人面前,说了明白,却发现那一队人分列两班,当中站着的雍容娴雅的公主。他大吃一惊,他原是伸出了手臂,这时也怯生生的缩回来了。他随意讪笑了一声,就要从另外的一条路上溜走。

这时的公主面sè惨然,却忽然间改换了面容,和昔雅相视一笑,顿时花容焕然了。昔雅自然明白公主的意思,上前赶了几步,咄声喝叫陈青阳:“前面人站住了,你打碎了芸翥宫的东西,就要溜走么?还不快回来领罚!”

陈青阳这时尴尬异常,只得讪笑着回身,敛容深施一礼。昔雅故作惊讶,哦了一声,假意说了:“原来是陈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淹留在芸翥宫呢?”

陈青阳笑说:“在下现在郑王府下充作书办,因今晚随着郑王赴宴。在下……,在下因为想起一个故人,不觉在宫中流连,所以错过了郑王的队伍。我正寻着呢,不想错打了宫中的花瓶。在下,在下一定补赔。”

昔雅走过他的身边,低声说:“你是故意在宫中流连的么?”

陈青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傻笑了两声。昔雅笑了一笑,又回望了公主。因见公主也在低头窃笑,便说:“这件物件,谅你小小的一个书办,怎么着也是赔不起的。要不这样,罚你讲一个笑话儿,若是惹的公主笑了,便放你走,不然还是着落在你身上。”

陈青阳觉得有王妃送的那块金锭,不怕赔补他的花瓶。他盯着漫天的星空,想了一想,也没有什么时新的笑话可讲。他正要告罪,却忽然想到刚才来时,在郑王轿中看到的《笑林广记》。虽然当时没心翻看,却也记得一个。因此他胸有成竹的走上了几步。因见公主满身白衫、丽裳霞衣,面白如玉、云鬓低垂,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盯着自己。他笑说:“那我就随便说一个了。也是书上得来的。公主的书多,自然也是看过的。还请公主千万赐笑为幸。”

因此,他扬起头,说起来了:“有那么一个书生……”闲中偷看公主,却见公主庄容听着,心里更加笃定。继续学着油嘴滑舌的说:“他有一位同年的母亲死了。他呢,也送去了一副挽幛,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是:‘德配孟母’。说的是这位同年的母亲德行高洁,可以比的上孟子的母亲。他正举着挽幛,哀哀切切的送过去。谁知道这挽幛做的不结实。一阵风吹过来,竟然吹散架了。那个书生着了慌了,眼看同年家里都迎过来了。只好放下挽幛,胡乱贴好了,就急脚的赶了过去。谁知道他同年赶了过去,见到他举的挽幛,嘴都气歪了……”

昔雅见他撑住不说了,忙问:“为什么气歪了?难道有什么不对?”

陈青阳这时候也需要有人捧哏,就顺势说:“原来是他胡乱贴着字,把字的顺序贴翻了:‘德配孟母’变成了‘母配孟德’,他同年当然气歪了嘴。”

说到此,公主却扑哧一声笑了。陈青阳心里也放下了心。昔雅却也抿嘴笑了,因问公主:“这孟德是谁?值得他同年这么生气?”

公主笑说:“你不知道,这孟德是中原的三国人物,是个大大的jiān臣。说他母配孟德,自然生气了。”这句话说的音饧语甜,陈青阳自然是满心的大乐,连声恭维着:“公主好见识,在下这下可以走了吧。”

公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哪知道他没走几步,却回身模着头,期期艾艾的问:“公主,我想,这里的风景极好。我想经常过来盘桓。只是这守卫森禁,真是太不方便了。不知,能不能发个什么通行证物什么的,我也好经常过来……”他又添了一句:“给公主您解闷。”

公主又和昔雅两人对笑。公主笑意满脸间,取出了一块信物,原来是公主随身的金牌。她交给了昔雅,昔雅领取了后,走上前去,递到他手上,交代着:“论理,你是得不到这块金牌的。但你好大的造化,得了这个,可别滥用,坏了公主的名头。你闲暇时,也要好生想想。”

陈青阳哪里敢多想。他接在手中,还是带有一点温热,塞入怀中。他心想,公主这下只怕更加多心了。让素娘看见了,又要多心了。他不敢停留了,提步利索的走开了。

公主却怔怔然的站了好半晌。她笑对昔雅说:“这个人真是有些啰嗦……”但心里还是甜甜的。昔雅却吃吃的说:“哪里,还是有情的一个人,来了一次,还不够,还想经常来呢!”

公主遐想了一会儿,正要带人离开,发现那边又跑回来了一个人,却原来还是陈青阳。公主因此对昔雅说:“这个人真讨厌,又来了……”话虽如此说,心里甜丝丝的,脸上如同火热一般。

陈青阳喘吁吁的走回来了。他见一个脸泛红晕,一个笑嘻嘻的盯着,也呵呵笑了。对着笑嘻嘻的昔雅说:“这会子,王爷早走了,我来时坐的轿子,又不记路。所以,还得劳动姐姐,告诉我怎么回去……”他说完,怔怔的望着昔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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