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rì中午有乌云将倾,天地yīn黑一片,却在正午钟声响起时飘散,留下一地清明,之后便一直是晴朗的天气。然而那么多厚重的铅云,一滴雨水不留就消失无踪,怎么想都十分浪费。于是早晨上学路上便有起风,卷动起王相和龙晨的长发飘扬不停;于是早自习结束时便有云聚,天地迅速暗淡如史二和汪姳的心情;于是晨cāo音乐响起便有雨落,无数重银帘垂下不知如谁和谁的泪。
广播没放几段旋律便戛然而止,简直能让人想象到广播室里的尴尬。室内无歌,只有雨声,片刻后徐徐扬起人生,最终把雨声盖了个干净。
史二不习惯嘈杂的人声。食堂里的嘈杂可以用食yù忍受,但教室里的嘈杂就着实难忍。平常下课的时候虽然也吵,但由于不少人会去外面玩,教室里实际上还是挺安静的,不像现在,全班几十号人全窝在里面说话,那真叫一个震耳yù聋。
耳边的声音怎么堵都堵不住,史二只得疲软地趴桌上等待时间自己拍走人,脑子里不禁怀念起老家里的静谧。老家乡下田多,一户便是一大片,方圆千米里的人家聚在一块儿都不一定能坐满两组,邻居间的唠嗑声伴着嗑瓜子声,虽然也吵,但却透着股安静舒缓的气氛,搁一旁听着能催眠,而不像眼下的教室,直听得史二头痛yù裂。
默默忍受脑内的不适,史二静静等待第三节课开始,却陡然有有一丝歌声轻轻刮了下耳朵。
“啊……!”
史二一个激灵直起身,突兀如死人诈尸,把边上的汪姳吓了一大跳,撑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把水杯吧唧一下按到在了桌上,杯盖不幸崩开,水流了一桌,顺便往下淌,湿了汪姳一裤。
事出突然而且过于喜剧化,加害人的史二和受害人的汪姳齐齐呆了几秒,直到裤子上湿斑晕开,水里的冷透进了腿肉里,汪姳才慌忙开始扶杯子止水。史二也跟着帮忙,抽纸摁桌上,把水往边上赶,赶完还想给同桌擦擦裤子,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想起两人已没了那种略僭越的亲密劲儿,心里真的十分遗憾和不自在。
史二伸手,汪姳看到了,眼睛亮起来;史二紧跟着缩手,她也看到了,刚亮起的眼睛又迅速暗淡下去。史二伸手缩手只是一瞬间,于是汪姳的眼睛便是一亮一灭,形同jīng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而事实上汪姳什么都没去想,只光顾着遗憾失落了。
桌上水虽然没捋干净,但暂时不用担心会如小溪流般流淌至桌沿滴落。没有史二帮忙擦身子,汪姳便没忙着继续折腾桌面,转而先折腾裤子。这活儿比较麻烦,裤子不像衣袖那般方便拧干,汪姳试着揪了揪cháo掉的布料,只捏出了半滴水,没法,只好老老实实拿纸巾覆在上面吸水。
虽说事出有因,但看着同桌低头捋纸,长发垂下遮了大半边脸的小可怜样,作为加害人的史二实在没法说服自己就这么袖手旁观了。人碰不了,桌子总能碰吧?史二再抽出张纸,打算把桌子上那些无关紧要,甚至放着不管都会自己干掉的水痕擦净,却听汪姳惊叫了声,身子都猛地一跳撞在自己的胳膊上。
出什么事了?史二惊讶抬头,抬了一半就发现五根细瘦的手指正夹了张纸巾,悬在原先汪姳的大腿上方。
大腿附近有只手,是只男人的手,此外还有女生的惊叫,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即便是史二这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得出正确的结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何况这只手的主人是杨焰,那个不分场合就对汪姳告白的男生,他先前做了什么事情更是确凿无疑。
史二这时候很想学王侯那样,问杨焰一句“想死?”,但他怎么都学不来王侯的气场,现下只能将高度凝练的二字句扩展成四字句,以此来降低所需的气场强度:
“你要干啥?”
这话问得还有点小声,着实丢尽了护花使者的脸。
史二不是那些轻吐一言,甚至是一声嘀咕都能振聋发聩的高位者,杨焰又显然没有配合史二装笔的意向,反而开始拆台:
“你说什么?大——点——声——”
杨焰语速超慢,最后“大点声”三个字更是有如唱戏般音尾绕梁,听得史二浑身鸡皮疙瘩。突然,本就身子跳了下挨近自己的汪姳,身侧向后靠到了自己身上。史二还以为两人这就要毫无预兆地重修旧好了,头一低却瞥见汪姳正偷偷地搓着胳膊上的皮肤,那一个个疙瘩,不是鸡皮是什么?敢情人只是被吓得习惯xìng往角落缩罢了,他史二也就是个当墙角的料。
昨天中午的时候,这杨焰主动却有礼,尽管对史二无理,却没对汪姳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时候汪姳能够轻松应对,甚至开个小玩笑顺便表露下心意,全托了杨焰举止有度的福。而今rì,杨焰不再含蓄有礼,直接伸手模上了大腿,尽管可以拿帮忙吸水当借口,但毕竟史二只有一个,是个人都知道那真只是借口。如此富有攻击xìng和侵略xìng的行动,可把汪姳吓得不轻,哪还有什么从容余裕?
汪姳败退,往墙角缩,结果墙角没碰到,碰到史二的身子了。转头望去,见史二面sè古怪似是牙疼,根本就没在意自己的惊恐,刚升起的想要史二帮忙的心思熄了下去。却听史二不耐烦开口:
“滚滚滚,这里不用你。”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xìng,人也不例外。史二不是被汪姳无意间的碰触所激,也不是被她回眸间的惊恐无措所动,而是他这时候只想再也别听到杨焰的声音,自然能尽早打发就尽早。况且先前自己虽然问了他要干啥,但对方答了真话如何,答了假话又如何?难道要把汪姳被模大腿的事儿昭告天下吗?那样恐怕不等杨焰被吐沫淹死,汪姳就得先找个地洞钻进去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