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人酋长的住所有一口天然地热温泉,开饭前,在卡佛夫人的强烈建议下,默生平第一次泡上了温泉。
当然,是在青衣陪同下。青衣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侍女,对默的照顾无微不至。
此时,她捧着毛巾和浴袍,静静站在池边,望着温泉池中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肌肉结实,皮肤光滑紧致,呈小麦sè,雾气蒸腾中微微泛红。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背后,他一动不动坐于池中。
万物似乎都在这一刻沉默,静止,甚至是时间,也在缓缓停止。
默的静默,默的枯坐,渐渐使青衣感觉他在远离此间,要遁入另一个时间和空间。
要去向何方呢?
……
默的感觉并非如此。他仍在这里,没有移动过,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进入他的世界,他的身体。
首先是滚烫的水整个将他包裹,千万股暖流挤压过来,入侵全身毛孔,向体内扩散。
这是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默追寻着那些暖流的去向,借它们的眼,窥视自己身体内部的情形。
刚开始这很困难,他不知道它们流到了何处,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仿佛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令人愉悦的暖流。
他闭上双眼,向黑暗深处仔细搜寻那消失了的自己。
……
轰!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黑暗一分为二。星空高高在上,下方是黑sè的大地。
是但丁植入默脑海里的远古的星空,群星闪耀,然而光芒抵达不了彼此的岸,只能隔着无尽的黑深情对望。
然而是这样吗?
默能看到它们,或许它们也能看到彼此,若是光芒不能到达,又如何能看见。
那么,那黑暗,是什么?
默置身的黑sè大地,或许就是亿万颗星之中的某一颗。
这颗星,为何没有光?
这颗星的表面,是龟裂的黑sè大地,寸草不生,满目疮痍。远方,群山崩塌,河流枯竭。
干枯的河床上,显露出无数巨兽的骸骨。
突然之间,默明白了,他看到的荒芜破碎的大地,是他身体内部的真实写照。
但丁说的没错,这是先天残废的身体。
这是何等苍凉悲哀的景象。
一声叹息之后,默睁开双眼。
哗啦!
他毅然站起,转身跨出温泉池,就这么一丝不挂,这么突兀地走到青衣面前。
青衣感觉自己的心跳某一刻突然停止,而后艰难回复正常。
可是她的视线,不经意中,顺着他皮肤上的一颗水珠滑落,飘向他脐下三寸的地方。
事实上,那颗水珠在滑落的过程中便消失了,并没有到达青衣视线所及之处。
默伸手拿过青衣捧着的毛巾,可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体表的水珠在被皮肤吸收,虽然缓慢,可是默感觉到了。
水分被吸收掉后留下一些杂质,黏着在皮肤表面。
默花了几分钟时间,用冰凉的清水冲洗掉身上的杂质,这才使身体有恢复到惯常的温度。
这之后,青衣亲手为默修剪了头发和胡须,并为他穿上一身卡佛家提供的布袍。
这是在卡佛夫人为他二人准备的房间。望着镜中一张硬朗坚毅、如黑夜一般沉静的脸,那张脸上星光敛聚的双眸,青衣怔怔地微笑。
那微笑背后,是被隐藏的感动和骄傲。也许是第一次,她觉得,站在这个男人背后,是一件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
“啊呀,真是人靠衣装,穿上我们家闺女做的衣服,整个人都变了,要不是你这么小只,我都有心找你做我们家女婿了。”卡佛夫人来叫人吃饭,看到默的新形像,总算给出一个正面的评价。
牛头人酋长有四个儿女,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最小,未满十八岁。至于三个儿子,都已是高大威猛的兽族战士,在军中服役。所以只有三个人在家。
不过这一顿不知是晚餐还是午餐的饭局,十分丰盛,餐厅的四面各摆了几张桌子和蒲团。
牛头人是习惯坐蒲团吃饭或喝茶的。
卡佛酋长和夫人坐在主位,默和青衣被安排在对面,酋长女儿在左边。
右边本是给狼王奎恩安排的,不过,他不需要。
因为有客人在,酋长家这顿不是全素,大鱼大肉的不少,让奎恩欢喜非常,不安分地在各个桌前跳来跳去,不时从别人的碗里捞走点好东西。
对此,卡佛酋长罕见地视若无睹,不时向青衣和默敬酒,并借着酒劲高谈阔论。
酒默不是第一次喝,很小的时候楚离便偶尔从穴居人那里偷来一些他们自酿的酒,把默灌得醉熏熏,作出种种让她乐不可支的事。
默怀念这味道,一杯接一杯喝下。
青衣看他喝得舒心惬意,便没有阻拦,安静地在一旁为他斟酒。
卡佛欣赏酒量好的人,对能喝的,不吝赞美之词和家里的美酒。
默当然来者不拒,他喝光了老牛家的藏酒,还有桌上的菜,没有剩下。
奎恩很不满,因为这个黄皮肤小个子比他吃的还多。作为现场唯一到最后还保持清醒的男人,他舌忝着手指对醉倒的两个男人表示了强烈的鄙视:“马尿也喝这么开心,真是没见过世面。”
……
“妈妈,爹爹把人家送他的那什么神仙酒都给人喝了,这个人受得了吗?”突然,早就吃饱了的酋长闺女问道。
酋长夫人正准备收拾残局,无所谓地回答道:“都是修行者,喝了很有用的,对了,青衣姑娘,你家这小主人是几阶的啊?”
……
天上群星摇摇yù坠,每一颗星都变成血红之sè,像洒在空中血滴。
大地在摇晃,震荡,地底轰隆作响,那一条条长长的裂缝中,红sè岩浆翻涌,向上蔓延。
有的地方,岩浆喷shè向天空,经久不息。若从天空向下俯瞰,黑sè的大地,似乎多了无数条流血的伤口。
……
这是沉醉未醒的默梦中看到的景象,也是他体内正在发生的天崩地裂。
烈焰在体内燃烧,他的呼吸是炙热的,他的身体在烧灼,滚烫滚烫。
青衣守在他身边,不停用清水沾湿毛巾替他擦身。水分刚接触他的皮肤便被吸干。
她便不停往他身上浇水。
一整夜,她不知疲倦地往他身上浇水。
默喝下的所谓神仙酒,是给七阶巅峰的卡佛酋长修行时补身子用的药酒,药力凶猛,如果是普通人或者低阶修行者喝了,轻则残废,重则爆体而亡。
默算不算普通人呢?也许不算。可是,他也不是修行者,至少现在不是,还没真正入门。
这样的他,青衣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不过她也清楚,卡佛酋长并非鲁莽之人,不会轻易让一个人喝这种大补的东西。
实际上,卡佛有他那个等级上的强者应有的智慧和眼力。
给默喝这种有助修行的酒,既是对默送回牛头人圣物这份恩情的回报,也是对默潜力的一种认可。
相比,卡佛是看出了默身上特殊的的地方。
想到这里,青衣不禁又望了一眼随意摆放在卧房外会客厅桌上随意放着的锈铁棍。
锈铁棍对实木的桌子没有造成多少压力,看似很轻,可是青衣知道,她拿不动。除了默,有没有其他人能拿得起,她很怀疑。
那根棍子就像有生命,并且只认默一个人,已成了他的一部分。
她知道世间有不少这样的有灵xìng的武器,但都掌握在那些绝世强者手中。
……
也不知时间走过多久,默的身体温度慢慢降下来。当他的皮肤不再吸收水分,青衣如释重负,怀着无言的喜悦,伏在床沿,静静睡去。
默的体内,灾难已平息。
星空依旧是那发出清冷光点的星空,亿万繁星照shè灾后的大地。
默看到,那些裂开的千沟万壑,由于岩浆的冲刷,居然被填平了些许。地底喷shè出的,则堆积成低矮的高地,初具山的雏形。
……
也许,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