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在做梦,梦以倒叙的方式飞快呈现默所有的过往,一幕幕画面飞速翻过,默以可怕的速度回到过去,回到楚离在垃圾堆捡到默的那一刻。
然而,回忆并未就此停止。那一刻并非原点,在那之前,还有默亲临却未留下印记的记忆。
梦让默又回到了那些或许隐藏在他记忆最底层的时间和空间,回到那个原点,而后,梦以正常的速度和方式讲述那时的故事。
……
萨马兰郊外一座幽暗古堡,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古老家族的领地,流云是这个家族的姓。
这个家族的第一千三百四十五任家主,名流云城府。
幽暗古堡地下,有一座地宫,地宫四面,开凿十几间密室,那是供奉流云家尚在人世的老古董的地方。
此时,流云城府与身怀六甲的妻子一道,正立于地宫zhōngyāng,被密室之中一道道目光围绕。
“城府,我早提醒过你,不要只贪恋一个女子,如今,我等寄予厚望的嫡系后人,却是一个女儿身,黑sè月亮降临之夜,如何能得到先王英魂青睐?”其中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
“诸位先贤请息怒,是妾身无能,不能为流云家怀上一个男儿,这不关城府的事。”怀孕在身的女子低眉垂目,恭敬求情。
“菀儿没有错。城府依旧认为,生儿生女并无不同,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流云城府傲然,“再说,就算菀儿怀的是男生,未必就能如愿,成为先王英魂重生的壳。流云家,也无需以这样的方式,向先王效忠。”
“大逆不道!”另一个声音怒喝,“先王作为神魔人三界未分时号令天下,向远古诸神宣战的第一个人类霸主,何等威风。在他统治的年代,是我们人类最辉煌的时期。诸神畏惧他的力量,联合龙族和虚空生物,将他统治的远征军封印于须弥之海上,先王肉身被毁,灵魂,也被放逐到黑sè的月亮之上。黑sè的月亮遵循固定的轨迹运行,每四十六万年一轮回,到它回归时,先王英魂必将借其子民的肉身复活。我流云家的后世子嗣,若能得先王宠幸,乃是万分的荣耀,你作为一家之主,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又一个声音道:“先王被放逐之后,远古诸神窃取了原属于人类传承自祖神的力量,缔造出神魔两界,让那些跳梁小丑统治和奴役我们人类无数年。只有先王的回归,才能让人类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重新建立辉煌。我流云家,别说只是献出一个嫡系子孙,就算举族现身,那也是无上荣耀。城府,你的觉悟,让老夫十分失望。”
“这世间,还有无数熟知那段历史的古老家族为了那一夜的到来提前孕育子嗣,并且普通人中,亦隐会有无数携带祖神重要传承信息的幸运儿在那一夜降生,我们实际上是在和无数人竞争。怎么可以在那之前便输掉?”一个女xìng先辈的声音亦传来。
“事已至此,怎能更改,菀儿怀的是女生,这是事实。”流云城府稍微收敛心中所想。
“这个孩子的xìng别,当然已无法改变,然而,别忘了先王赐予我家族之物——祖龙璧。此璧乃祖神盘使用过的器物,器灵虽受损严重,核心功能失却,但有一点仍保留了下来,那便是借人的投影投胎化形。”见这位现任家主似有妥协之意,先贤们语气稍缓,有人提出解决方案。
“不错。祖龙璧若借菀儿胎中女婴的影子投胎转世为男儿身,不失为一种瞒天过海的妙计。且祖龙璧器灵虽有残缺,转世为人后并非没有补救之法,若得先王垂青,恢复器灵最初的实力,必不属于先王最初的肉身。”
献祭献策者接二连三出来。
“失去影子,你的女儿并不会受影响。祖龙璧只窃取我家族一丝血脉,不能入我家族谱系,我们损失的最终也只是一件传承器物。假如因此能迎接先王回归,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祖龙璧在先祖赐予流云家之时已然损毁,绝大部分功能缺失,只能作为一种家族的荣耀的象征,投胎转世之后若能成为先王重生之壳,也算是最好的归宿。”
“城府,我们流云家隐世而居,就是为等待那一夜的到来,你是家族现任领袖,凡事应以大局为重。我等念你痴情,并不逼迫你纳妾,可是在这关乎家族命运的事情上,容不得你再执著于个人立场。”
……
走马灯也似,你放唱罢我登场,一个接着一个声音出来,软硬兼施,对流云城府陈述利害。
“城府。”一个沙哑干瘪虚弱无力的声音如同跨越亿万时空,姗姗来迟,然而他的出现,使其余声音尽皆沉寂下去。
“可汗世祖请说。”流云城府与妻子一同向着前方跪拜。
“先王转生,必将引起神魔两界的注意,届时,两界在人间的代言人,圣光教会与恶魔法庭皆有可能出手干预。负责调解两界纷争的暮光教会亦不会坐视不理。”
流云可汗慢且气喘吁吁地道。
“他们的力量,并非我们这些世袭家族能够抗衡,所以先王英魂转生时,必会有所顾虑和权衡。他不一定会选择被重点监视的古老家族,也不一定就选择男儿胎,我们能做的,只是制造多一点点的障眼法,给先王更多选择的空间。人类,已经被奴役太久,拿不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永远被监视,被任意摆布。更可悲的是,不知道真相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他们心安理得过着这样的生活,敬畏神灵,甘愿被奴役……”
“可汗世祖之意,城府明白,一切,就由诸位先贤决断。”流云城府俯身言道。
……
黑sè月亮降临之夜,对普通人而言,当然,是那些生活在星空下的人而言,只是一个月亮的光芒被逐渐吞食或者遮蔽成为漆黑如墨的一团,而后又恢复清明的过程。
在这之前,圣光教会总部以及地方教廷所有武装力量齐出,打着清除异教徒的旗号奔赴各地。
一切行动路线已提前拟订,尽在掌握。作为魔族在人间的代言人,恶魔法庭,在魔族失去对人类的统治权之后一直隐于幕后,这一次也倾巢出动,当然,他们选择了与圣光教会联合。
与两大明暗势力一齐行动的,还有忠于圣光信仰的民间势力。
这一夜,注定是人界最强力量之间的博弈。
然而无辜死去的,更多的是襁褓之中的婴儿,或是尚在母月复之中的胎儿。宁可错杀三千,不放走一个,教皇的命令中,传达的是神魔两界的共识。
血腥的杀戮在新大陆各个角落发生,即便不在圣光的信仰笼罩的区域,也会有暗杀者执行诸神和恶魔的意志。
如同其他隐秘的古老家族所遭遇的一样,萨马兰流云家族的古堡被圣光教会以及恶魔法庭联合一些民间势力围攻。双方攻伐的主力,是八阶圣域高手,这样的战斗中,即便七阶王者,也只是炮灰。
默的梦完整呈现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幕,尽管他尚未出世。梦呈现的,是即将临世的他所处时空发生的种种。一切因果,一切存在、发生,和幻灭。
流云家的老古董们一起走出密室,他们或枯瘦如柴,或肉身腐朽,只剩黑袍罩着一具骷髅架子,而其战斗,也与垂死挣扎无异。
流云城府作为流云家嫡系最强战力,独战数位同境界强者,最终力尽而亡。古堡在他身后轰然倒塌。
他的妻子,苏菀,在两名家族成员的护卫下,利用古堡下的地道逃离。作为流云家最后捍卫的中心,家族中最后一位万年元老流云可汗亦舍身,召唤千万战士之魂,抵挡住追击之敌。
身怀龙凤之胎,且孩子们随时可能要求出世,苏菀步履维艰,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地道的尽头,通向萨马兰贫民窟附近的一处墓地。破开一座虚假的坟墓,三人出现在黑暗且寂静的墓地。
“不行了,孩子要生了!”苏菀汗如雨下,虽是修行之身,此时也难以承受月复中剧痛。
“主母请忍耐片刻,此地并不安全,后方追兵随时可能出现。”族中守护者焦急且慌乱,迅速扫视四周。
这一夜注定无路可逃,就在不远处,一座墓碑之上,坐着身穿贴身纤薄黑sè钢甲套装的银发男子,双腿交叠,头戴把耳朵整个包住的硕大耳机,听着刺耳狂躁的音乐。
然而他的表情,他的姿态,无不如沐chūn风,清爽澄净,他在温柔且缓慢地擦拭手中细长的单刃剑,如同抚模恋人的皮肤。
他看着痛苦地坐倒地上的苏菀,爱怜之意漫溢:“啧啧啧啧……不知所措走投无路的小猫咪,此时身体一定感到膨胀极限要撕裂般的痛苦。噢,分娩的痛苦,要怎么形容?要我帮忙吗,小乖乖?我做接生婆,已不是第一次,驾轻就熟,保证干脆利落。”
“什么人?胆敢调戏主母,想死吗?”护卫者们噤若寒蝉,眼前男子,令他们不自觉地战栗不止,然而责任抑或摇摇yù坠的自尊支撑着他们,想要反抗一下。
然而仅仅是言语的反抗而已,他们无法做出进一步的行动,便被刺眼的电流侵蚀了身体每一根神经,颓然倒地。
银发男子如闲庭漫步,悄然走过二人的尸体,来到苏菀近前,凛冽的剑光飘向她隆起的月复部。“这点痛,不算什么的。”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