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城城外东南方有一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寻常的土坡,土坡上长满了稀疏的白白的寻常的冬草。冬草之所以被称为冬草,是因为曲城这个地方在冬天来临后唯有这一种看似脆弱但实际极为坚韧的杂草能活下来,到得冬天来临后,莽莽荒野中如一人高的冬草群飘荡着白絮是极为好看的。
现在不是冬天,冬草没有变白,但土坡下另有一抹白色。
赵山河静静的跪在两座坟前,他的头上戴着一抹白色孝巾。两座坟,一处埋的是他的父亲,一处葬的是他的母亲,两座孤坟比邻而居也就不再孤独。反而相濡以沫,隐隐存有一种自然感,似乎坟冢中的二人本就应该生当同床死亦同穴。
赵山河有点迟钝的拿起一叠自己早已撕好的冥钱纸投入身前的火盆中,现在的他没有哭,没有如当年父亲去时那般悲痛欲绝涕泗横流。不是因为他看淡了冷漠了,是因为他长大了成熟了。
但是
坟中的是他的双亲啊!
母亲死于两年前,赵山河知道他母亲的身体一向不好,特别是在父亲去世后一天不如一天。
嘭。
赵山河一拳打在地上,他忽然有点迷茫,自己当初离开母亲和妹妹到底是对还是错。死去的人重要还是活着的人重要?
风过,被吹起的冬草撩拨了赵山河一下,他紧紧的将冬草捏在手心,一脸神情坚毅。
邵波站在赵山河身后轻声说道:“师叔,今日是馨儿小姐归宁的日子,你是不是回去看一下。”
嘭!嘭!嘭!
嘭!嘭!嘭!
六声头与地碰撞的声音,父母一人三个。
旋即,赵山河起身,戴着那抹白得令人心酸的孝巾离开了冬草群,离开了双坟,进入了曲城。
绕道,过巷,赵山河在一棵柳树下买了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小糖人,没有放入储物袋中,仅仅只是用手拿着,身后邵波一脸不解。
赵山河坐在大堂上,在他上首是二叔夫妇,整座府邸仍然是喜气洋洋的。赵山河自然是将头上的孝巾取掉了,毕竟今日是他妹妹赵馨大喜后三日归宁的日子。二叔母不断的和赵山河说着话,大多数便是问赵山河十余年来的情况,二叔偶尔也问一两句,赵山河避重就轻挑些轻松的事回答着,一时间其乐融融。
此刻大堂里还有一些丫环仆人之内的,大多仆人不时将目光投向赵山河,他们自然是知道那个平静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是这座府邸的大少爷。对于大少爷是仙人的传闻,他们是极其好奇的,此刻看来肤色略黑,相貌普通的大少爷竟然有着一种飘逸的气质。虽不是丰神俊朗,但那股与尘世中凡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却是让人着迷啊,不少丫环多看了几眼,连脸都红了。仙人,就是这样吗?果真不一样,某些人如是想到。
离赵山河二叔府邸不远处,几个人在慢慢走着,一男一女格外引人注目,引人注目的原因除了相貌更多的却是那满脸洋溢着笑容的幸福模样。
“馨儿,你说我带这么点东西去行不行啊?二叔可别嫌我带的少打我几棍子。”一个年轻男子挽着身边的女子说道。
赵馨想了想说道:“宁远你想多了,你的聘礼送了这么多,二叔怎么可能还打你呢。何况二叔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你是知道的。”
宁远宠溺的捏了下女子的脸颊,那还未褪去的婴儿肥让他很是喜欢。
他认真的对赵馨说道:“馨儿,我们已经成婚了,你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了,你要喊我夫君。”
赵馨同样认真的对他说道:“宁远,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捏人家的脸,别人看了会笑话的。”
“嗯,当着别人的面我就不捏了。”
“嗯,夫君真好。”
“馨儿,你说你有个哥哥是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夫君当然没见过。”
“很小的时候?你很小的时候不是和我在一起玩吗?”
“比那个时候还小呢,那个时候我才只有五岁左右吧!”
“喔。”
“夫君,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问这个肯定是有理由的呢,你哥哥不就是我哥哥吗。对了,馨儿你哥哥为什么要离开你们呢?”
“不知道,母亲说哥哥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所以要离开。二叔也是这样说的,后来我缠着二叔母,二叔母才告诉我一点点事,说跟我父亲有关。”
“这么多年,哥哥都没有回来过,馨儿你不恨你哥哥?”
女子忽的停了下来,连带着男子也停了下来,同时他们身后抬着东西的下人也停了下来。
赵馨鼓了股脸颊,满脸怒气,但随即又化为一股落寞。“不恨哥哥,是因为哥哥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会给我买很大的小糖人。不恨哥哥,是因为母亲离开时说过,哥哥活得很辛苦,在他们那个地方稍不注意便是死亡。不恨哥哥,是因为二叔说过,哥哥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说着说着,赵馨竟是无声的哭了出来。
宁远怜惜的将赵馨拥入怀中,用衣袖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捏了捏她脸上的婴儿肥。
“宁远,你不是说好不当着别人的面捏我的脸吗?”赵馨怒气冲冲。
“馨儿,不是说好喊我夫君吗?”宁远委屈不已。
身后几个下人偷笑不已,这两位都闹了七八年了,现在都成亲了还这样像小孩子一样。
很快,几人到了二叔家。
站在二叔家外,赵馨认真的对宁远说道:“夫君,待会进去千万不要惹我二叔发火哈,别看我二叔断了一只手,但脾气可一点没降下来。”
宁远脸色有点发苦,想到那个严厉的人,但他仍自强硬的说道:“哼,馨儿你别吓我。你家里谁不知道,二叔母最疼我了,二叔才不敢打我呢。”
大门开了,二人也就不再说话,宁远整理了下衣服也就陪着夫人进入了府里。
入得大堂,宁远神情恭敬的挽着赵馨向二叔与二叔母走去。奇怪的是有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青年坐在二叔下方,一对黑白分明的瞳子一直看着自己,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那目光让他感觉有点压抑,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一切都被青年看透了。
“二叔,宁远和我回来看”
话到一半,戛然而至。
先是疑惑,接着迷糊,随即吃惊,然后不可置信,最后却是泪流满面。
赵馨不顾一切的朝着那个穿着一袭黑衣的青年跑过去。
赵山河猛地站起身来,但却无比轻柔的张开怀抱。
“哥哥,吃饭了。”
“走,吃饭去。”
“脏,哥哥脏。不要哥哥抱了。”
“哥哥,我们出去玩吧!”
“哥哥,母亲说了我们的父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说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馨儿,当你长大了,你就知道父亲去哪了,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你也就知道了。以后别再哭的这么厉害了,父亲不喜欢的。”
“才没有呢,我就是不想父亲去这么远的地方吗,以后我才不会哭呢,我可是很坚强的赵山河的妹妹呢。”
“不要呢,馨儿不要哥哥抱。哥哥每天练剑,手这么粗糙,捏得馨儿疼。”
“哥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馨儿还想买小糖人呢,哥哥你带我去买吧!”
“馨儿乖,哥哥像上次那样出去办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了。回来后,哥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小糖人好吗?”
“哥哥说的喔!馨儿要那个死老头最大的小糖人,谁叫他不卖我,哼哼。”
“哥哥,你一定要记得给馨儿买那个最大的小糖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