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可谓劫后余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而以后的路对柱子来说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楚。
柱子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体力,消除了疼痛,脑袋里才空出地来,回思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
于是,那晚的景象一遍遍一幕幕的从脑子里串进眼睛里,真实地重演着。那满村的横尸流淌着殷红的鲜血汇进小雨水河中,缓慢的河水经不起渲染,早变成淡淡得微红。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没了往rì的从容和欢愉,因为惊恐爬上了他们的躯体,曲扭了他们的五官。眼睛圆瞪,嘴巴贲张,所有人再无区别,惊人的默契统一。
柱子眼前闪现着他们被杀手追杀时的惊恐,有的蹲在街角战栗,有的在四散奔逃,却都逃不过横死剑下的命运。
柱子的身子也随着战栗起来,仿佛每一次刺入村民身体中的剑也同样刺穿了他的身体,左手不自觉的抠进了泥土中,划出了几道深深的指槽。不仅仅是这些村们,还有刘先生夫妇和自己的家人。
他亲眼看见刘夫人被乱剑串胸,刘先生更是身首异处,那四溅的鲜血似乎溅进了柱子的眼中,刺目至极。还有那惨遭厄运的家人。
他甚至不敢想象家人的惨状,抠进泥土中的手指已然渗出血来,由于愤恨和悲恸而紧咬的牙关,咯咯作响,一滴眼泪难以抑制的夺眶而出,竟然是血红sè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残忍,蒙山村上上下下一百多户四百多条人命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抹杀并且毫无理由。
柱子永远忘不了那一夜,那张修士的脸已经深深的在心里打上个烙印。柱子这一生的目标必然是杀了他,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
自己的仇恨和整个村子的仇恨,被柱子紧紧的攥在渗出血渍的手心中。可是他后来才知道,这仇恨将他带进了更大的纷争和仇雠的漩涡之中。
最初的激愤情绪渐渐退却,只是呆呆地坐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家人的脸,父亲,母亲,还有阿牛,刘先生和刘夫人,他们就站在天边的阳光下,一直向他招手,如此的真实,仿佛最近的经历都是一场梦。
他坐在洞中,也向他们招手,露出同样的微笑,等他刚想起身扑向他们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不,等等我,别走……”柱子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想挽留他们,然而渗出的双手触及到的,只是冰冷的墙壁。此时的柱子已然泪流满面,那曾经的笑颜温馨再也回不来了,他甚至没能最后看一眼家人,甚至连尸骨都不能亲手掩埋。
柱子贴着墙壁,瘫软着身体坐了下来,陷入了沉寂。洞里无rì月,也不知又走过了多长时间,柱子脸上的血泪都已干涸,留下一条条泪痕。
“等着吧,我一定让那些人痛不yù生,放干他们的血,啃碎他们的肉,终有一天,我要带着他们的骨殖祭奠你们,此生不报此血仇,永世不为人!”柱子平复了情绪,郁结的心绪也得到宣泄。
他缓缓的坐起身子,面朝墙壁,跪了下来,深深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咚咚咚的响声在四壁激荡,传向山洞的深处。
“要复仇必须活着,一定要足够强大。从这里出去才有希望,不然一切都是妄想。”想到这,柱子不再犹豫,豁地起身,却不料一个趔趄又爬在了地上。原来柱子的右臂失去了小臂,柱子还没习惯这一缺失,用有胳膊撑了个空扑倒在地。
柱子爬起来模了模剩下半截的胳膊,苦笑着摇摇头,告诉自己“没了右手还有左手,没了四肢也要用牙齿撕碎那个杂碎。让他尝尝于我百倍的痛苦。”
柱子用左手从新站了起来,身上的伤痛早已烟消云散,反而感觉有股磅礴了力气yù喷薄而出,令他迫不及待的想试试,自己的力量是不是又有增进。
于是柱子劈手握拳,奋力向面前的石洞砸去。经过几年的修炼,柱子早能够劈石斩树了,这一拳只是为了看看如今到底有多大威力。可谁曾想,这石壁受他信心十足一拳后竟安然无恙,反而柱子疼得呲牙咧嘴,指骨上的皮甚至都划破了。
柱子仔细看看石壁,又扫视了一遍所在的洞穴,感觉它更加神秘了。洞内镶嵌的发光的不知名的石头,可以说明这不是个天然的洞穴,而如此坚硬的石壁也非普通人力所能开凿的。
石洞一定在水潭之下却不见任何水迹,更不见入口,而身后其貌不扬的小树,又为整个洞穴增添了神奇的sè彩。
最后柱子只能赞叹此洞的不凡,其他的什么也弄不明白。一定是大能者开凿出来的一方净土,以供静修之用。柱子这样想着,又将目光投向石洞前方,石洞一直向前延伸最后在远处向右拐去。
前方还会有什么呢?好奇心驱使着柱子向洞的深处走去,洞顶的光石一路照映着洞穴,柱子来到了拐角处,向右一拐买了进去,又走过一点狭长的通道,入了一个更加开阔的洞穴。
这处开阔的洞穴的入口在一个慢坡处,是整个洞穴的至高点,柱子站在洞口,四下望去,整个洞穴像一处宽阔的大厅,跟刘先生口中的皇宫似乎差不多的规模。
四周零星着几个石柱,显然是开凿着故意留用支撑的。洞中间还有个圆形石桌和四个石凳,一切都证明了柱子的猜测。这很可能是人为开凿的地下小世界,由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穴贯穿而成。除了身后的洞穴和身前的洞厅,柱子还看到了更多的洞口,整整九处,从这处洞厅开凿而去,不知通向何方。
柱子开始有些忐忑了,这方天地很可能有人居住,自己虽然是无意间闯入,但是总是有失礼节。而且居住之人一定是个修士,不知道什么脾气,若然恼怒起自己的无理,十条命也不够杀的。如此一来,柱子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
要不要一探究竟呢?柱子对这山洞试下好奇,何况还要找出去的路,这里始终不是久留之地。
经过一番分析,他还是决定呆在这看看情况,免得触犯这里主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打定主意后,柱子迈起步子走下缓坡,向中间的石桌走去。要等,总不能一直干杵着等。
他刚迈开步子,一件东西从其怀里掉了出来,坠在脚下。柱子定睛望去,发现是块沾了血的黄布,皱皱巴巴的表里和赭红的鲜血让它失去了鲜亮。
柱子一开始不以为意,以为是块破布,也没多想太多,伸手便拣,可是当手和这黄布即将碰触的刹那,他突然入遭雷击般瞬间停住了。随后,这只手开始颤抖,心跳也不自觉得剧烈跳动起来,意识里本能得觉得这块看似破旧的黄布对自己的意义似乎很大。
因为柱子记起来,这是刘先生临死之前奋力扔给他的东西,而那个修士随后也来向他所要玉佩。
为什么要给他这个,那个修士想我要什么玉佩?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疑问迅速在柱子的脑海中徘徊。心中的忐忑疑虑舒缓不开,他颤抖的左手,下一刻又迅速将黄布拾起。
柱子迫不及待翻开包裹,果然见到其中包裹着一块碎玉,从外形上看似乎真是个玉佩的碎块,也不知这玉佩到底碎了几块,其他的又在哪里。柱子拿起玉佩,透过洞顶光石柔和的光线,仔细观察起这块玉佩。
整个碎玉在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光芒,通体透着晶莹的祖母绿,其上刻着些断续复杂纹路。端详了好久,柱子也没发现这玉有什么特别,就为了这块玉吗?你们想要,我偏偏不给,我毁了他。
一念及此,柱子猛然将玉佩用力摔向地面。可没想到,看似普通的玉佩却坚硬无比,砸在地上又弹起来,向远处弹去,却连一个碎片都没出现。这让柱子大为震惊,才感觉到这玉佩似乎真的不简单。
柱子怏怏的走过去,将玉佩从地上捡起来,又放回了手中的黄稠之中。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玉佩上面,这一次他注意到手中的黄稠,粗略可以看到其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些文字。
于是,他急忙蹲下,将黄稠铺在地上,细看其上的文字。这黄稠不大,估计只能能裹半个刚出生的小婴儿。黄稠上写着几行字,一看便是刘先生的字迹,有几个字被血渍化开看不清楚,但大概意思明确无误。
“少主,请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真象”“少主”?柱子刚看到头一句话先是一愣,跟着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有种莫名的预感,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将要解开。于是,连忙继续看下去。“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真象,可是你父母给你的遗物,必须转交给你。因为真象对于你来说太过残酷,实在不忍心亲口说出来,只能以笔代劳。其实你现在的爹娘不是你的亲生爹娘。”
此时,柱子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这简直是颠覆了自己十几年的生命的文字。而接下来的文字更令柱子震撼。
“你其实是南邾国镇远将军南怀邾之子——南子安。十五年前,将军家飞来横祸。全家遭到灭门,更有修士参与其中。那是在个漆黑的夜里,主公突然令老奴夫妻二人携带你和未满一岁的小郡主连夜出走。将军护送我们刚出门口,一道剑气便凌空斩下,将军虽然竭力保护,少爷还是受了伤,脸上流血不止。后来在混战中我们成功带走了你,而小公主却被人夺走。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将军府上上下下全部灭门,而小郡主是死是活却无从得知。每念及此,老奴不禁涕泪纵横,深感愧对将军。老奴知道少爷知道真相一定会去报仇,老奴只劝少爷凡事量力而行,毕竟将军只剩下你这唯一的骨肉了。此块碎玉是将军夫人留给少主的,小郡主也有一块,如果郡主健在,这也许是你们相认的惟一证据了。”
柱子看完后,脑袋中嗡的一下,一阵眩晕,无力的瘫坐在地,这一切的一切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刚刚经历灭门失亲的痛苦,又迎来另一个悲惨的身世之谜。
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拍打着岩石喘不过起来,何况一个孩子。柱子现在感觉头脑一片苍白,加不进去任何思维了。浑身虚月兑了似的没有力气,像水中的水藻软软绵绵。
“假……假的……一定是假的。”柱子一遍一遍的自言自语着,口中只有这一句话。命运对柱子如此的不公,十八岁的生命中竟然两次遭受灭门之灾,他没有理由不无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整个洞穴只听到他细微的呢喃生。
命运向水车转动的轮毂,将他抬起来,又放下去,沉沉浮浮不得安宁。石洞内镶嵌的光石,挥洒下柔和的光线,时间寂寞的流淌和这光线糅合到一起,于是一切在这寂静中变得永恒。
“啊……我杀了你们……”令人沉睡的静默,被柱子竭力的嘶吼打破。然后是嘭嘭嘭的敲打地面的声音,不多时,他的整个左手已经血肉有模糊了,直到感觉累了才停下来。
瘫软在地的柱子,终于站了起来,气质已然不同,那双眼睛更加的明朗,目光却更加深邃,这石洞的光石似乎也暗淡了许多。
柱子将黄稠整齐叠起来,连同碎玉一起小心的放进怀里。做完这一切,便向中间的圆桌走去,每一步都坚定而有力,沉着而冷静。
整个洞穴恢复了寂静无声,只柱子的脚步声敲击着四壁叮叮作响,让一切更加静默。这声音以后会让更多山川传诵,让更多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