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修缘懵了，这个问题的严重xìng他是知道的，吃人心喝人血必然要杀人，杀过人当然是坏人，可她是雪灵啊……
高人呵呵一笑，说道：“小子，你给我记住，好人与坏人是相对的，就好象行侠江湖的剑客，杀富济贫的侠士，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雪灵也是一样，我也是一样，你……也是一样。”
吕修缘不想听，也不愿去想，雪灵就是雪灵，雪灵救过自己的命，雪灵是好人，好妖怪，谁要说雪灵是坏人，要杀雪灵，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他！
“你这么想，你也不能算是好人了，至少你做不到一视同仁，大义灭亲。”
吕修缘微一皱眉，暗道：“不错，雪灵也许是吃过人心喝过人血，但书上说，朝闻道，夕死可矣，雪灵自从进了太虚门，便再也没干过坏事，她不算坏人。”
高人半天没说话，突然哈哈一笑，说道：“好，没想到老子今天反倒受教了。”
吕修缘转过身蹲在雪灵身边，轻声劝道：“别哭了，仇都报了，你姐姐在天有灵也会安心的。”
雪灵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说道：“咱们下山吧。”
一路无话，下到山脚时吕修缘望着问道村长长地吁了口气，五年了，终于回来了，当年的伙伴都好吧？玉蝶还好吧？
想到玉蝶，原本激动的心情莫名的多了一丝压抑，于是引着雪灵向问道村走去。
进村走了一段路，吕修缘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街上玩耍的孩子都不认识，偶尔走过的成年人也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吕修缘，吕修缘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因为村里的路变样儿了。
吕修缘站在岔路口左右观望，竟然想不起来玉蝶家在哪条路上，正在努力的回想，旁边房山墙下坐着晒太阳的老头儿开口了：“小伙子，你们俩是外乡人吧？怎么走到我们这个村儿来了？”
吕修缘看过去，这老头儿老得快chéngrén干儿了，可吕修缘不认识这老头儿，吕修缘纳闷儿了，这村里怎么这么多自己不认识的人？难道这五年里来了很多外乡人？
吕修缘走到老头儿面前说道：“我不是外乡人，我五年前上山了，今天才下来，您老是外来的吧？”
老头儿的目光停滞在吕修缘的脸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突然睁大了浑浊的双眼，拄着拐仗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哆嗦着漏风的嘴指着吕修缘哽咽道：“修缘……你真的是修缘，我是……我是张小二啊……我是……”
吕修缘傻了，张小二？光一起长大的张家二小子？这个老态龙钟的人是张小二？怎么会这样？他……他得了什么病？老成这个样子！
雪灵默然挽住了吕修缘的臂弯，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臂，吕修缘压抑着内心的冲动问道：“小二，我……走了多久了？”
“五十多年了……五十年前山上下来个小道长，给古大叔把病治好了，说你在山上修炼，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修缘啊……神仙呐！”张小二激动得老泪纵横，吕修缘觉得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不放，疼得象要裂开一样。
一入此间万事休，云流霞逝洗千愁，回首尚能堂前会，举步断难再重头！
再一次想起这四句碑文，吕修缘恍然大悟，还记得当时雪灵问自己，在世上是否还有放不下的人，原来是这样。
吕修缘下意识地握住雪灵的手，轻声问道：“雪灵，你当时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吗？”
雪灵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只是听说过太虚门里的时间与世间不同，但到底怎么个不同，我也不是太清楚。”
张小二看了看雪灵，黯然说道：“修缘，自从那个小道长走了之后，玉蝶天天到山脚下等你，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也不管chūn夏秋冬，她天天等啊，rìrì盼呐……后来病倒了，就躺在坑上看着窗外，修缘……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你到她坟头儿上去看一眼不？”
有人说，五雷轰顶也好过焚心似火，吕修缘泪眼朦胧中仿若看到玉蝶羸弱的身影站在风雨中眺望着山顶，rì复一rì，年复一年，曾经如花似锦的年纪，多姿多彩的岁月，在时光地流逝中悄然褪sè，吕修缘哽咽着问道：“在哪儿？”
一处孤坟荒冢，是谁掩了相思未了，埋了玉骨香魂。
吕修缘跪在坟前紧咬着牙关，眼泪断了线一样滑落，抚着坟头上的土，想着当年执手相看，想着当年山脚下玉蝶目送自己上山的神情。
雪灵红着眼圈儿轻声说道：“哭出来吧，好受些。”
惊天动地的一声嘶喊，吕修缘大放悲声，有多少话没来得及说，有多少情再也还不了，勿勿一别即是yīn阳殊途，这可真是人生如梦，梦似人生，恍恍山中无岁月，纷纷世上几经年。
吕修缘伏在坟上哭得撕心裂肺，雪灵陪着他肝肠寸断，早知人间有情，却不知情深至斯，若有朝一rì归于黄土，可有人在坟前如此为我一哭？
雪灵想劝他几句，可自己的心也疼得无以复加，雪灵很奇怪，古玉蝶与自己素不相识，为何自己会如此神伤？唯一能解释的只有自己与吕修缘相知多年，他心伤神摇，自己被他感染，是以情同此心。
眼见残阳挂上了西山，吕修缘止住了悲声，雪灵蹲在他身边轻轻地说道：“修缘，节哀顺变吧，天晚了，找个地方休息吧。”
吕修缘木讷地跪着，目光中毫无生气，雪灵微微蹙眉，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站起身静静地等待着。
太阳落了又升起来，月亮走了又返回来，山脚下的小树林中，一个人跪着，一个人站着，就这样过了七天七夜。
当第八天的朝阳照在身上时，吕修缘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雪灵，说道：“多谢你了，这几rì你受累了。”
雪灵微微摇头，说道：“玉蝶地下有知自会安心，你要保重身体，我想玉蝶也不愿看到你如此神伤。”
吕修缘点了点头，眺望着山顶说道：“山上一年，世间十年，师父一直不让我下山，就是为了让我了断尘缘，当年的知己伙伴皆已作古，从今往后我吕修缘再不是世间凡人。”
雪灵点了点头，吕修缘又说道：“我去祭拜父母，你……算了，你陪我去吧，估计我的家早没了，你也没地方休息，就算家还在，恐怕也脏得进不去人了。”
雪灵浅浅地笑了一下，点头道：“走吧，我陪你去。”
祭拜了父母之后，吕修缘本打算在村里转一转，可刚一进村就看见好多人死盯着自己和雪灵，细一琢磨明白了，肯定是张小二把自己的事儿说给村里人听了，这帮子人是来看活神仙的。
雪灵被看得头皮发麻，扯着吕修缘的袖子小声儿问道：“修缘，他们不会把咱俩杀了吃肉吧？”
吕修缘失笑道：“你觉得他们能杀得了咱俩吗？不过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太虚门吧。”
刚一转身，村人呼啦围了上来。
这个喊道：“活神仙，带我们上山吧！”
那个喊道：“活神仙，给几颗仙丹吃吧！”
吕修缘怅然无语，他们想上山却上不去，我想做个凡人倒做不了，天意弄人何至如此？
雪灵看他神sè，知道他又想起了玉蝶，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猛然现出本象咆哮一声，这一招儿来得太突然太意外，所有的村人当时就愣住了，随后哇的一声炸了锅，高喊着“妖怪”四散奔逃。
吕修缘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多谢你了。”
上山的路走得很慢，吕修缘沉默着，雪灵想逗他开心，便一路说着自己现编的笑话儿，吕修缘听着，也淡淡地笑，可眼中的哀伤却从未褪去。
夜sè将晚，雪灵指着一棵大树说道：“在这里歇一宿吧，明早天光再动身，反正上面的时间也慢。”
吕修缘神sè一暗，雪灵惊觉自己失言了，但话已经说出口，实在是覆水难收，只好尴尬地笑着，拉着吕修缘走到树下。
吕修缘背靠着树坐下后就闭上了眼睛，雪灵也不敢再说什么，挨着他坐下，过了一会儿，听他呼吸渐慢，知道他睡着了，也是，七天七夜未曾合眼，雪灵转过头，见他眼角有些晶亮，细看才发现，原来那是溢出的泪珠反shè着微弱的月光。
雪灵抿着嘴笑了一下，这样的吕修缘是想象不到的，五年的时间，或者说是五十年，与他从相识到相知，只知道他是个讲义气守承诺，一身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不曾想，他的心也会如此柔软，他的情也会如此浓烈。
雪灵抬起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花，斜倚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