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的化妆舞会前夕我们如火如荼地忙碌着,学院的礼堂点满了南瓜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rì了,所有的人都十分仔细,心怀期待。
我朦胧地想起童年时妈妈离开家前两年的那次万圣节,我和邻居的孩子们挨家挨户索要糖果。别的孩子总是一路上边走边吃,满嘴都是黏糊糊的糖蜜,我却把一大堆的糖果用衣服兜住,回到家后统统藏进卧室最不起眼的一个抽屉里,就再不去碰它们,也不对任何人说起。第二年的万圣节我开始积攒更多的糖果藏进抽屉里,等我把新的糖果准备放进去的时候,我发现去年的糖果已经融化得像一滩树胶一样。我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和母亲问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告诉他们,我想积攒足够的糖果用它们换一匹小马,然后等到这匹小马长大再用它去换取更多的糖果。
跟斯科特在一起布置舞会的时候我跟他提起这事儿,他调侃我打小就是个经济学教授的材料,十分懂得储物升值的道理,并具备强烈的等价交换意识。我却觉得那种想法仅仅因为我当时只是个孩子。
舞会在欢快的音乐中开场,我独自坐在一旁看着舞池zhōngyāng戴着面具的舞者们。斯科特让我觉得惊奇,他戴着蝙蝠侠的面具,微胖的身体不合节拍地扭动着,时不时踩到杰西卡的脚。天哪,须发花白的欧文先生乔装成了佐罗,而他的舞伴居然是教导主任莱丝利女士——那个已经大概有六十岁还打扮得花枝招展、嗲声嗲气的女人。但是此刻面具后面的他们显得很协调,每个人——每一对戴着面具的舞者看上去都很协调。
“喂!牛仔,你是不是需要一个舞伴?”这鬼里鬼气的吸血鬼面具后面是声音傲慢地雅各布,“你看上去寂寞得很呢。”
我不想理睬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何必这么急?”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喝一杯再走吧!”
雅各布从服务生的托盘里顺势接过一杯红酒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觉得在这种公众场合厮打起来不是件好事,就重新坐了回去。可是我一句话都不想说,贝莉的事还历历在目,那个害死她的家伙现在却在我眼前得意地看着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你在这儿打了一拳,你不会忘记吧?”他指指自己还有点淤青的脸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会记恨这种事。”
“不客气,那是你应得的。”我并不想对这种人说太多好话。
“雷,有一点你我心知肚明,在你消失的那一个月里贝莉很快乐,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碰过毒品,是贝莉自己要求的,我向上帝和死去的贝莉发誓。”雅各布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为什么该消失的人没消失,不该消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你能告诉我吗?”
“你给我听好了,雅各布,你就是个躺在钱箱子里只知道左拥右抱的禽兽,我知道你衣冠楚楚的外表下有一颗多么不堪暴露的心脏!贝莉死了,你是她睁着眼睛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所以如果有什么谎言都可以随着贝莉一起被埋在泥土下面了!”我很气愤,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激怒雅各布,可是他的表情很冷漠——冷漠得让我相信我才是杀死贝莉的那个凶手。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葡萄酒,舞会的音乐掩盖住了我们之间的争吵,雅各布从头顶摘掉吸血鬼面具随手摔在了地上,他再次转过头怒目圆睁地注视着我说道:“迪克兰?雷,就算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说我是个十足的地痞恶棍我都欣然接受,但是我今天没有说谎,也没有和你开什么该死的玩笑,听着——那天晚上贝莉没有和我在一起,当毒xìng发作的时候她只不过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是我让斯科特通知你的,我赶到时她身边除了大麻就是和你在一起时的照片。”
雅各布说完放下酒杯就离开了舞会,我木讷地愣在原地,心中那种不由自主的yù说还休让我还在张开的嘴最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为什么该消失的人没有消失,不该消失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贝莉说起她在贫民区长大的事,我想起我们说过毕业后一起追求上流社会的rì子。
我想起到最后我是怎样把她和她幻想的美好残忍地剥离。
斯科特说,男人和女人在追求奢华生活的时候就像两扇门,一扇进去了出不来,一扇进去了不想出来。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父亲、母亲、贝莉、斯坦福,这一切就像暴风骤雨夹杂着电闪雷鸣在心中的每一片疆域翻江倒海地肆虐,每一秒都备受煎熬地度过,天亮时,只剩下一地狼藉。这一夜,挣扎、抗拒、战斗……都像一场做了千年的梦。
第二天早晨,我鼓起勇气敲响了欧文先生办公室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