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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珺菡,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一结束,教自然的四眼女班主任就大声对珺儿说道。
“姐们,看来这次你又倒霉了。”同班的胖丫凑到珺菡的跟前半开玩笑地说道。珺菡冲胖丫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已是燕北实验小学四年级一班学生,今年暑期过后就要上五年级了,10多岁的珺菡似乎要比同龄人显得纯真而有主见,xìng格开朗,活泼好动,喜欢dúlì思考,敢于表达不同的看法和意见,时不时和老师争论一番,更奇特的是常常对着动物啊、树啊、草啊说话,所以在学生眼里是个怪人,在老师眼里是个学习虽好却是个不服管、不听话的刺头。每次开家长会,珺菡的老爸----我们的老袁同志总是被“关照”的对象,家长会一结束,老袁肯定被班主任留下单独开小灶,先是轻描淡写地夸夸珺菡的学习成绩,而后是一通的不满和数落。为这,老袁的媳妇宣玲经常训斥珺菡。可老袁特不乐意,可能是因为他太爱自己的女儿了,每每极力为珺菡辩解,他觉得孩子的个xìng和与众不同需要的是保护和引导,而不是简单地按着大众化的思维来局限和约束,甚至于给粗暴地泯灭掉。弟弟默然似乎比珺菡安分一些,话不多,学习也好。可是也很有主见,而且特别较真,爱刨根问底,常问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有股钻劲儿,要是哪儿没搞明白,非得弄出个所以然不可,老师见了他都发怵,但也不好说什么;小小年纪常常独处沉思,有时候一个人望着一个地方发呆,喊半天缓不过神了。还动不动自言自语,自个跟自个聊天,也是时常对着动物啊、树啊、草啊说话。真是一对奇怪的龙凤胎姐弟。
穿着一身蓝白sè相间chūn秋季校服的珺菡,拎着书包大步流星地从二楼往下走,瘦瘦的身材显得校服很肥大,马尾辫在后脑勺随着身体的节奏摆来摆去。教师办公室在西侧附楼,四年级老师的办公室在一楼南头起,三个班的班主任各一个dúlì办公室。一班班主任也就是“四眼老师”的办公室,珺菡再熟悉不过了,经常被叫过来上上“思想教育课”。“四眼老师”是珺菡给班主任起的绰号。四十左右的女人,矮胖矮胖的,戴一副深度眼镜,不爱穿着打扮,留着黑短发,一年四季的衣服颜sè除了黑灰,很少有别的,表情严肃,在珺菡的记忆里,四年了,没见她笑过。这次被叫来训话,是因为在上自然课时,班主任讲了句人类在改造和征服自然的过程中,不断加强对自然的认识和了解。珺菡突然举手站起和班主任争辩,说人类应该爱护和保护自然,与大自然和平相处,不能说改造和征服,这样会伤害大自然。还说地球环境出现这么多问题,就是因为人类的改造和征服。一下子把班主任说住了,当时课堂气氛很僵。你想,班主任能高兴?
一进办公室,见班主任正面朝门恼哼哼地坐在椅子上,还没等珺菡站稳,就劈头盖脸地训斥道:“轩辕珺菡同学,你是怎么回事?数你能是吧?多少次了,动不动就和老师犟嘴,不改造自然,不征服自然,你吃啥?喝啥?穿啥?住啥?你能坐上汽车飞机?能用上电和天然气?能玩电脑打手机?我们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来自于大自然的吗?小小年纪,不知道脑子了整天瞎想什么!”
珺菡歪着头撅着嘴嘟囔道:“所以地球才受到了伤害嘛。”
班主任探头斜耳皱着眉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珺菡忙道:“没没说什么。”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道:“我和你爸通了电话,我管不了你了,我也教不了你了,你回去和你爸妈解释去吧。”说完低头看也不看一眼朝珺菡挥了挥手。
刚出校门没多远,见在门口北侧的一个胡同了,有几个男孩子正围着一个瘦瘦的男生推来搡去,其中几个还是高年级学生。珺菡停下一看,被推搡的是弟弟默然。
她迅速走过去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说着用身子挡住默然。
默然拽了拽珺菡:“姐,不用理他们,咱们回家。”
两个人肩并肩就要往胡同外走,却被那几个男生挡住了去路。为首的一个个子高过其他人一头,他走到珺菡和默然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想走?没那么容易。”然后指了指珺菡:“好男不和女斗,你让开,我们找的是他。”
珺菡不让大声质问道:“他是我弟弟,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你们了?”
高个子男生指着默然说道:“怎么了?你问他。”
默然委屈地说道:“姐,不关我的事。”
高个子男生一脸的愤怒:“不管你的事?不管你的事怎么把我弟弟打成这样?”说着把一个胖乎乎的男生拽到跟前。
这个胖男生鼻梁上的眼镜片裂了好几个纹,嘴有些肿。
默然指着胖男生为自己辩解:“真不管我的事,是他先动的手,完了我一躲,顺手这么往前一带,他没站稳就爬在地上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边说边做了一个躲带的动作。
高个子男生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骂骂咧咧:“甭他妈的跟我废话。说,怎么着吧?”
默然抬高声音:“你们不讲理。”
珺菡更是生气:“就是,你们好几个人欺负我弟弟一个,算什么英雄。”
高个子男生冷笑道:“算什么英雄?我打你就是英雄。”只见他话音未落,一拳朝默然打来。
珺菡眼疾手快,把默然拽到身后,不躲也不闪,眼看对方的拳快要打到身上,默念一个柔字诀和拨字诀,左手手背轻轻一碰高个子男生的手腕,往左侧一拨,再念一个化字诀把力量化去,高个子男生顿觉打出去的拳头变得软绵绵,还没等他缓过味儿来,珺菡又默念採字诀,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腕,高个子男生疼得动弹不得。紧接着珺菡身子迅速贴近对方,默念一个靠字诀,肩膀往外一抖一耸,只见高个子男生“腾腾腾”倒退好几米,“扑通”一下先是着地,然后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从高个子男生出拳到摔倒在地,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其他几个男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直愣愣看着珺菡,半天没敢动弹。
这时高个子男生从地上坐起,嘴里边“哎哟”对几个男生骂道:“你们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扶老子起来。”他被几个男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胡同外走,边走边申吟着:“哎哟,疼死老子了。”末了一回头,冲着珺菡和默然投来怨恨的目光:“你们有种,咱们走着瞧。”一路哼哼着走出胡同。
珺菡和默然急匆匆往家赶。
默然说道:“姐,这么晚回去,妈肯定嚷我们。”
珺菡说道:“没事,有姐呢。”又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默然答道:“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我们班的李沫雄上来就推我。我没理他,可他老推个没完,我怕在校门口被老师看见,就往回走,他追着不放,然后我一躲一带他就倒了。你不知道,李沫雄平时老欺负我,我不是打不过他,我是让着他。”说到这,默然悄声对珺菡说道:“姐,我告诉你,我刚才说不是故意的,是骗他们呢。”
珺菡说道:“你真狡猾,不过以后他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默然问:“姐,你刚才为什么不用带字诀呢?那靠字诀劲可大呢,李沫雄的哥哥不会摔坏吧?”
珺菡不以为然:“我就想狠狠教训他们一下,以后他们就不敢随便欺负人了。不过,我刚才没使太大的劲儿,要不然他就飞出去了。摔不坏的,”边说边用手做了一个飞的动作。随后又问默然:“那个李沫雄的哥哥是咱们学校的吗?”
默然答道:“外学校的,离咱们学校不远,今年六年级,都十五了。李沫雄说他哥哥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打架,已经留三次级了,全校学生都怕他。李沫雄仗着他哥哥会武术,经常欺负我们班的学生,还老吓唬我们,说谁要是不服气,他就找他哥来修理我们。这次碰巧他哥领着几个学生经过我们校门口,李沫雄就让他们把我堵在胡同里了。”
珺函撇了一下嘴,一脸的不屑:“会武术,我看就像粉拳。”又正sè对默然说道:“你以后不能太软了。毛爷爷不是说过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咱不欺负人,可是谁要欺负我们,一定给他们一个有力的还击。”说完攥紧拳头用力晃了晃。
珺菡和默然的家离学校不远,步行十多来分钟就到了。一进家,见母亲宣玲绷着脸坐在沙发上,父亲老袁忙活着饭菜。
能猪猪和啰八哥迎了上来。
能猪猪摇着小尾巴在珺菡腿上蹭来蹭去。
啰八哥飞到默然的肩上嘶哑着嗓子小声说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呀?大姐在生气呢,你们可要小心点。”
宣玲瞪了能猪猪和啰八哥一眼,厉声说道:“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能猪猪和啰八哥灰溜溜猫一边去了。自四年前,老袁和孩子从老家带回能猪猪和啰八哥,一开始就遭到宣玲的极力反对。而且进家门没两天,啰八哥就学会了宣玲的两句口头禅:不想看你,真是的。这是宣玲对别人不满是常说的两句气话。宣玲恼了,非要给别人,还威胁要扔出去。后来发现这两个小东西非常通人xìng,尤其是啰八哥唠唠叨叨很是招笑,宣玲也就慢慢得喜欢上它们了。不过对它们要求很严格,家里人吃饭不许凑到桌旁,大小便要去卫生间,不许上床上沙发,只有宣玲不在家时,它们才敢撒欢儿。老老实实在阳台的窝里呆着。
呵斥完能猪猪和啰八哥,宣玲坐在沙发上依旧冷冷的一言不发。
珺菡像没事人一样,一边换鞋一边大大咧咧地问道:“妈,你今天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宣玲斜了珺菡一眼,头冲客厅的窗户一扭扔了一句:“别问我,不想看你。”
默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珺菡也没接宣玲的话茬,换完鞋径直朝厨房走。
宣玲一看急了,冲珺菡默然喊了一声:“你们俩过来。”
珺菡和默然走过来站在宣玲面前,珺菡歪着个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宣玲越发生气,大声对珺菡喝道:“轩辕珺菡,你给我站好,越来越不像话了。”
老袁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忙打圆场:“哎呀,小点声小点声,楼上楼下都听见了,和孩子质啥气啊?心平气和,心平气和。”说着又冲珺菡嗔怒道:“你这小妮子,咋回事啊?站好站好。”然后又笑咪嘻嘻地对宣玲说道:“要不咱们先吃饭?饭都做好了,吃完饭再嚷也不迟。”
宣玲瞥了老袁一眼:“吃饭?气都气饱了。不行,必须把事儿先说清楚。”
老袁无奈,只好坐在宣玲旁边。
宣玲一脸严肃:“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然先开口:“我放学后一直等姐姐来着,然后……”
珺菡生怕默然把打架的事儿说出去,用胳膊肘偷偷碰了一下他一下。
宣玲说道:“我没问你,珺菡你说。”
珺菡翻着眼看着屋顶,不停地咬着下嘴唇,含糊不清地说道:“没啥,就是和老师争论几句,我又没犯什么错。”
宣玲猛地一拍茶几:“你还没认识到你的错?瞧你这样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下午你们放学那会儿,你们班主任给你爸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很大,我都听见了,你爸一个劲儿赔不是,你们班主任这次非常生气。说吧,你和班主任争论什么来着?”说完,气呼呼双臂抱于胸前身子靠在沙发上。
老袁冲珺菡使了使眼sè一本正经地说道:“珺儿,这可不行,课堂上不好好听讲,怎么能当着全班同学面和老师争论呢?好好和你妈说说。”
珺菡努了努嘴:“就是就是哎呀,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宣玲埋怨老袁:“瞧瞧,瞧瞧,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你都把她惯成什么样了。”
老袁严肃地对珺菡说道:“珺儿,不能这样,妈妈问你,要好好说。”
珺菡只好如实招出:“老师说人类是在改造和征服自然中,不断的认识和了解自然。我就举手说这样说不对。大自然是人类的母亲,她养育了我们,给了我们太多太多,她太累了,如今伤痕累累,非常虚弱,我们应该爱护和保护她,不能再改造和征服她了。否则,大自然就会灭亡,地球就会灭亡,我们人类就会灭亡。然后和班主任争论起来,放学后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训了我一通,就这些。”
宣玲看了老袁一眼:“瞧见了吧,这就是你教育的结果。”而后训斥珺菡:“你一个10来岁的小学生,在课堂上不好好听课,和老师争的哪门子论?你也太狂了吧?这是第几次了?你还长不长记xìng?上次你们语文老师讲了个‘人定胜天’的成语,你上来就反驳,说什么这个成语不对,人怎么能胜得过天呢?还有上英语课,你就安安生生地学你的吧?你倒好,问老师说咱们是中国人,汉语还没学好呢,为什么非要学英语考英语?还说这是在中国,学了也白学,哑巴英语用不上。这个不对,那个不行,你以为你是谁呀?就你这样,那个老师会喜欢。你看你弟弟,学习好,老师夸,同学们喜欢。一个闺女家,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你老是埋怨我不参加你们班的家长会,我一是工作忙,再说,就你这样,我没脸去参加。那次你们班开家长会,你爸不得挨你们班主任一顿数落。”
珺菡小声嘟囔了一句:“死要面子,默然他们班开家长会,你倒挺积极的。”
宣玲说道:“你还别不服气,你弟弟他们班的家长会我就爱参加,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家长夸默然,我能不高兴,长脸!”话锋一转,指出默然的不足:“儿咋,老师说你各方面表现都不错,不过爱较真、爱提问题的毛病得改一改,别让老师为难,还有上课别老走神。”又对珺菡嚷道:“可你呢?丢脸!反正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就听你爸的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是不管了。”
老袁一听不乐意了:“怎么叫就听我的呀?合着全是我的过?再说咱珺菡哪不好了?学习成绩好,团结同学,助人为乐,不就是有点个xìng吗?难道这也成了罪过?就拿今天这件事来讲,你说她们老师说的有没有不对的地方?现在全世界都在倡导保护环境,保护自然,我们人类是该清醒清醒了,不能无限度地征服和改造了,这样下去,非完蛋不可。如果都这样教孩子,不是误人子弟吗?一代又一代怎么能去关爱大自然?抓环保,一定要从孩子抓起,大人首先要抛去固有的观念和认识,给孩子一个正确的引导,让他们从小就牢牢树立保护大自然的正确意识。还有咱们常说的人定胜天,都认为这没错啊!可是你细想想,人怎么能够战胜自然呢?一个地震就能让你一无所有。古代有个家叫韩愈的不是说过吗?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当老师,传道是首要的。一个人他智商再高,学习再好,知识再渊博,能力再强,如果不懂道理,不就成了祸害了吗?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轩辕珺菡同学做的是对的,她在帮助老师扭转一个看似正确其实是很错误的观念。”说完冲珺菡挤了挤眼,珺菡开心地笑了。
宣玲瞥了老袁一眼:“我说不过你,你就是个话匠,满嘴胡咧咧,无理搅三分,除了会说还能干什么?”
珺菡插了一句:“我爸还是作家呢,还懂中医呢,还会书法呢?”
宣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迟早死在你们俩手里,你是他爸,你看着跟她们班主任解释吧。”又问默然:“儿子,你说说,今天为什么回来晚了?”
默然张嘴要说话,珺菡又碰了他一下。
宣玲瞪了珺菡一眼:“干什么你。”
默然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打架的事说了。
珺菡一看,心想:这下可坏了,这不是错上加错吗?等着挨骂吧。管他呢,反正都这样了,随便吧。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等待母亲的再一次训斥。
没成想,宣玲站起来居然抱着默然的脸狠劲儿亲了一口:“儿子,好样的。记住,以后别的同学要是欺负你,咱不让他,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然后对珺菡说道:“这件事做的还不错,以后你和弟弟要互相帮助,谁欺负咱们都不行。”又回头看了老袁一眼,乐呵呵地夸奖道:“哎呀,没想到啊,你教孩子的拳脚还真派上用场了。”
老袁一听不高兴了:“哎哎哎,那有你这样的,表扬孩子打架。”又欠了欠身,语重心长地对珺菡和默然说道:“你们忘了,九法姥爷当初教太极拳和围棋的时候怎么说的?不要轻易外露,不要仗着自己会两下子就随便和人好勇斗狠,这不是学太极拳和围棋的最终目的,你们记住了,以后……”
还没等老袁说完,宣玲打断道:“行了行了,你那一套到什么时候都吃不开。我和孩子都饿了,赶紧准备饭吧,”说着和珺菡默然到洗手间洗手去了。
老袁从沙发上站起,说道:“行——,给你们准备饭,我就是你们娘三儿的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