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小旋儿说,方兄弟颇喜欢吃那米糕,这些米糕,不妨就带着充饥吧!”朝云轻描淡写地说道。冒襄看着朝云的脸sè更惊讶了,又看看方涛,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sè。四海楼的三位看方涛的眼神也变了。
方涛也是一脸不自然道:“不是喜欢,是那rì饿得紧了……”
朝云一脸恍然道:“原来是不好吃……”
方涛笑笑道:“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太甜了。米糕里面混了花香、蜜饯香本来是好的,可贵就贵在那股清香上,蜜调得太多了,甜味反而盖住了这些清香。或许碧水楼的厨子也就是按着自己的喜好来的……”
这下轮到朝云窘了,低声道:“那是我做的……”
“额……”方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冒襄拍拍方涛的肩膀道:“方兄弟,运气不错啊!不知道多少富家子弟想要见朝云一面而不得,我也是前后登门数次才有机会跟朝云对坐而谈,你倒好,才见一次面,连东西都吃上了,多少人该愧杀!”
方涛再一次挠挠脑门儿道:“误会了,我知道,朝云姑娘一定不是那个意思,前rì吃到那米糕,不过是因为呆得久了,朝云姑娘心软赏了吃的;今rì么……多半朝云姑娘是要让我办什么事儿了……”
朝云有些腼腆地笑道:“方兄弟果然是个爽快人!”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送到方涛手上道:“朝云当年四处漂泊,于秦淮家姐处结识了几位好姐妹,本来相约今年去扬州横波姐姐处一起过年的,可惜未能成行,这封书信还请方兄弟路过扬州时帮忙……”
方涛爽快地接过属xìng贴身放好,点头道:“没问题!不知道该送到何处?”
朝云迟疑了一阵笑道:“这我可说不清楚,每次去探望横波姐姐都是直接坐车去的,我倒是没记得路。不过横波姐姐在扬州也算是家喻户晓,方兄弟到了扬州只消打听一下便知。姐姐姓顾,名媚,表字眉生,别号横波。”
冒襄讶异道:“原来是顾大家!上回赶考时,我也曾有过一面之缘!英气逼人,豪爽不凡,不似女流,侯朝宗直呼大侠……”
朝云笑道:“正是!横波姐姐最喜带剑见客,你可得小心了!”
方涛连忙道:“没那闲工夫,信送到立马走人,赏钱也不要!”
朝云忍俊不禁,掩嘴笑了起来,指了指小旋儿手上的东西道:“时候不早了,方兄弟还是赶快出发吧,晚了便赶不上宿头了。”
方涛点点头,对包着棉衣的大包裹看都不看,只拎了装着糕点的小包裹,朝众人抱拳道:“多谢诸位相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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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不大,吹在人脸上很舒服;海浪轻抚着海岸,如同海神低声的细语。
刘香从跳板上下来,踏上倭国的土地,下意识地跺了跺脚: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啊!下船的没几个人,除了刘香和他的侍从,就只有黑着脸郑芝龙和郑森父子。郑家的船队远远地停在海航,落下帆,一动都不敢动;刘香的船队直接穿插在郑家船队与海岸中间,一侧的火炮对准郑家船队,一侧火炮对准岸上的倭国部队。黑森森的炮口如同张开的獠牙,随时准备吞没两侧的一切。
前天光高带着家臣们伏倒在岸边,眼角撇着船队上无底洞一般的炮口,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没办法,虽然手上这几千兵马捏死这些个明国人没什么问题,可对方这么多炮轰下来,麻烦就大了。何况对方还能登陆,这么庞大的船队一旦登陆,然后将火炮运到金泽城下……前田光高想都不敢想。反正人家是借地方谈判的,跟我没关系!看着满船的火炮,前田光高心里也有了想法。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大脚停在了他面前。
“阁下就是加贺藩的藩主?宗家还是分家?”刘香低头看着脑门几乎伏到地上的前田光高,语气平淡地问道。
前田光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哪儿来的人物,更加不知道如何自称,犹豫了半天,心想对方好歹能带这么大一支船队来,怎么也也该是明国的将军吧?于是恭敬回答道:“启禀上国将军阁下,小人是加贺藩第四代家主,前田光高。系宗藩,这里不远便是小人的居城金泽城,还请上国将军移步小憩。”
刘香摆摆手笑道:“不必不必!你起来吧,我不是什么上国将军,我和这位一官兄弟一样,都是……海贼!”
前田光高顿时觉得脑门充血:海贼?娘的什么时候海贼也能这么耀武扬威了?什么时候海贼船队的规模比萨摩藩的水军还厉害了?坑谁呢?
看到前田光高似乎不信,刘香认真地说道:“不骗你,我们真的是海贼!”说着还朝郑芝龙父子指了指道:“不信问他们去!不过他们现在受了招安,也算是大明的将军了。”
郑芝龙脸sè本来就不好,被刘香这么一指,脸sè更差了:你也知道老子是官你是贼啊!那你还抓住老子的船队一顿饱揍?这会儿你还大张旗鼓地说出来,不是当面打脸么?
刘香也知道郑芝龙这会儿心里不好受,揶揄够了,做事还是要留一线的,当下拍拍郑芝龙的肩膀,直接用闽南话道:“一官老兄,我就是借着大明官军的名号诈唬诈唬他!可惜了今rì之战不能载入青史,否则一官兄就是咱们头一个带着兵马踏上倭国的汉人了……”
这么一说郑芝龙心里好受了点儿,他也知道刘香此时没什么恶意,反而是存了化解恩怨的心思来的。但是自己吃了这么大亏,也不能让刘香就这么讨了便宜去,当下只得悻悻地用闽南话回答道:“老子在平户还有港呢,倭国奴隶就有上千……”
“拉倒吧!还平户!琉球国好不好?大明顾不上属国也就罢了,你一官好歹也是大明的人,怎么故国藩属都直接推到倭国人怀里去了?”刘香有些不豫道,“我就是没这实力,也做不得这主,要不然连九州都拿下来!就算拿不下来,也得轰烂他的!”
郑芝龙诧异地看了刘香一眼道:“你背后果然有人!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牛起来了呢,这么多炮!”
刘香嘿嘿一笑:“嘻嘻,这个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说着,这才换回官话对前田光高道:“前田家主,你还是起来吧!在这儿你是主我们是客,借你个地方用用,伙食费我们会给的……”
大明是上国,虽然丰臣秀吉很夸张连běijīng城都预先分封给天皇作食邑,前田光高的爷爷辈儿也很不开眼地在朝鲜跟大明掐了一架,并且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可倭国上下依然把汉语当作第一外语来学习,其地位甚至超过母语。如同考研可以不考语文,但是一定会考英语一样,在倭国上层,你若不会用汉语连几句歌,你都不好意思出来混。当然,这种学习仅限于官话,如同英语里的纽约音和伦敦音,而两位海贼头儿月兑口而出的闽南话,在前田光高耳朵里不亚于德州或者利物浦那样的乡巴佬口音。所以,前田光高当场断定这两个家伙是海贼无疑。
这太气人了!堂堂一个一百二十万石藩国的家主,居然给两个海贼行如此大礼!还让人家站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这么久!前田光高的手不禁有些颤抖,微微扭头看看后面的家臣们,果然,个个儿肩膀耸动,极力忍耐。可是气归气,海面上那么多火炮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这边一旦动了手,不管成或不成,都会被这些火炮轰得连渣都不剩,而且就算人家占了你的领地,你的子孙连个屁都不敢放,因为人家是海贼不是官军,自家在几十年前又得罪明国得罪得不轻,谁替你出这个头?
忍!只能忍!何况金泽地处北陆,平rì里的商船就少,眼看着博多港的商人发财,自己只能红着眼干看着,如果有这些海贼帮忙,自己也能挣不少钱,谁跟钱有仇?
于是前田光高认真俯首道:“强者为尊。”
刘香和郑芝龙两人都是一愣,旋即微微笑了起来。既然人家已经“客气”到这个地步,刘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弯腰扶起前田光高道:“藩主何必这么客气,既然藩主如此,也好,请藩主在此替我等做个见证。”
前田光高顺势站了起来,疑惑道:“见证?不知道是……”
刘香笑道:“今rì我与一官兄在此长谈,其中一条也是要谈谈rì后如何与你们倭国行商的,前田家主适逢其会正好做个旁证,省得以后外人说起这事儿时,骂我和一官兄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倭国给分了……”
郑芝龙听得一脑门汗,低声用闽南话道:“小子,说话要当心,咱们分的是商路,没说要分倭国的国土……”
刘香亦是回答道:“你又不是没跟倭国人打过交道,跟他们能客气么?该诈唬的还是要诈唬,何况咱们只是不想把事儿闹大,正要打起来,咱们俩不谈分了倭国,你拿九州我拿四国还不是准准的?当年我在泉州街头当混混的时候就只知道一条,你想抢人家一两银子,你就得开口要十两,否则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这是漫天要价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