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带人离去之后,东暖阁内只留下了父女俩沉默以对。
“唉!”张嫣轻轻叹息一声,“都说成这样了,那一位还是盯着青甸镇的卫队不放……他就是喜欢把大权都抓到自己手上!”
刘泽深也是轻叹一声,宽慰道:“罢了,他是一国之君,自然有一国之君的做法。历来不管是哪一个皇dìdū希望军队能完完全全抓在自己手里,何况咱们手上的力量这么大呢!”
张嫣轻轻摇了摇头道:“他也要有这个能耐!咱们的卫队和水军虽然不到十万,可花出去的军费足够养活百万大军了,光是火铳用的银弹就是四钱银子一枚,这还不算打磨银弹花的人工!船只的rì常维修保养一天就是上万的银子,卫队和水军交给他,他把紫禁城卖了都养不起!我也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他那眼高手低的毛病始终都改不了。这让人说什么好呢!自诩聪明却怎么也看不透朝政,先帝当年即位的时候不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像万历皇帝一样打出大明的声威么?可那些文臣们阳奉yīn违,武将们贪生怕死,联起手来把先帝架空,先帝一气之下才躲到内廷去不见人;如今的满朝文武和当年还不是一个样?可咱们这位却还能干得津津有味,有些旨意别说去内阁,能走出皇宫就算谢天谢地了……”
“丫头,”刘泽深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倒是挺关心他!”
张嫣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似乎是在撒娇道:“父亲,有你这么说女儿的么!他把我当什么我可不管,我可是把他当亲子看待!他逢年过节的拜见请安也是执礼甚恭的,可别相信那些嚼舌根的!”
刘泽深呵呵笑道:“知道,知道!玩笑话罢了,我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气我自己都不知道了?你的xìng子随你娘……”
“妹妹的xìng子随你!”张嫣笑了,“父亲倒是好算计,三个弟弟这回算是解月兑了,恩?”
“万岁能不能答应还是两说呢!”刘泽深笑道,“若是不肯,还是得从你的几个弟弟里面挑。”
“必定会答应的,”张嫣肯定地说道,“男子袭爵,他或许还会担心将来朝政之乱,女子袭爵,他反而放心许多,特别是妹妹脸上……更不担心美sè惑众,等锦衣卫的密报呈上来,他哪有不同意的?”
刘泽深微笑点头道:“我也是存的这个心思。不过……嫣儿也有些年头没见过你妹子了……”
“怪想的……”张嫣的眼神迷离起来,“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十一年前省亲的时候……不知道妹子近况如何了,父亲倒是说来听听。”
刘泽深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轻轻地笑了笑道:“事儿可就多了。自从天启六年你最后一次见到她之后,她就琢磨着逃跑了。用了足足三年的功夫把秀雪楼两百年来安置的所有机关模了个通透,崇祯二年的时候就开始逃跑了。第一次逃跑的时候她还给我留下了一封书信,说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摆布……呵呵,没跑出三里远就被抓回来了。当时我并不在青甸镇,还是你娘亲自出马逮回来的。不过已经不错了,头一回跑能跑出这么远才被抓住,这也是秀雪楼两百年来头一个了。”
张嫣也笑了起来:“这个丫头!她以为我嫁给先帝之后过得不如意呢!其实先帝对我很好,就是魏阉太不是东西罢了。她觉得我受了委屈,所以才想着跑吧?”
“谁说不是呢!”刘泽深微笑道,“后来陆陆续续跑了二十几次,最后一次还是我下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走的,等她跑到青甸镇范围之外我才和你娘围捕了她,逼她签了文书,责令她混出个头脸之后才可以回来。”
“后来呢?”
“后来么,这个丫头也没开眼,居然跑到扬州去当了一户盐商家的粗使丫头,过了一年,把人情世故学透了,就自己出来做点小生意。还别说,这丫头一双巧手还真是了得,压出的金线织就的织金鸳鸯绣帕居然比贡品还强!裁缝手艺也是不错,”说着,刘泽深解开自己袍子的领口指着里面的底衣道,“这件汗衫就是她缝的,针脚又匀又密,就连你娘都佩服!这还是香佬看到这丫头在南直隶大街上叫卖的时候偷偷让人买回来让我瞧瞧的,我一穿就是八年,就连洗,都舍不得让下人动手……”
“父亲!”张嫣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二妹她……若是知道父亲如此在乎她……”
“呵呵,”刘泽深笑了,“媱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我和你娘虽然舍不得,可为了刘家也为了她自己,不下点狠心是不行的。来,这个玉兰花绣帕也是你妹子绣的,我一个老头子再用这个不合适了,给你,算是个念想吧!”
张嫣接过绣帕,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问道:“后来呢?妹子攒够了钱开了成衣铺?”
“那倒没有!”刘泽深摇头道,“她做的衣服结实耐穿,所以生意很是不错,自然也就惹的人眼红了。当时她在常熟一带做买卖,江南天罡党的几个混混就想勒索一番,结果这丫头也够心狠手辣,居然把常熟天罡党的分社一夜之间端了个干净!足足四十六条人命,还顺手抄走了人家两万多银子!这可是天大的案子,事完之后她倒是跑到江北躲风头去了,咱们在常熟开的当铺可是费了大功夫才捏造了个江洋大盗,把这事儿给治成了悬案……”
张嫣长大了嘴巴,半晌才道:“老天!家传的武学让她一个人学过去了?”
“媱儿哪像你,一点武艺都不肯学!”刘泽深有些半嗔道,“你若是当年稍微学一点,也不至于被魏忠贤和客巴巴欺负得那么狠了!”
“父亲!”张嫣脸sè先是一黯,旋即咯咯笑了起来,“你当皇宫是青甸镇,想动手直接划下道儿来就能砍人呢!快说,二妹拿着这么多钱干什么营生去了?会不会直接明抢上了瘾,干脆找了个山头当公道大王了?”
“哪有!”刘泽深笑道,“这丫头倒也机灵,到了江北之后,没敢去大邑,跑到如皋城的一家青楼里当起了打杂的厨娘,一边当厨娘一边继续卖绣品,很是攒了点钱,本来倒是想着把抢来的两万多银子散给贫民,可夜里走门串户的时候却被如皋定慧禅寺的弘光禅师发现了,两个人在城头打了一场,你二妹吃了点亏,不过弘光法师也弄明白了你二妹的意图,没有再为难她,反而在后来经常替你二妹打点掩护。没一年的功夫,那个青楼因为老鸨子经营不善连连亏钱……呵呵,要说如皋这地方也挺尴尬,离扬州府、泰州府不远,那里到处都是青楼,南边又是南通州,过了江之后遍地烟花,在这地方弄个青楼还真有些不好办呢!老鸨子干不下去了,就想着把青楼出手,你二妹看见机会来了就直接掏钱接手了青楼,改名碧水楼。”
“什么?”张嫣哑然失笑道,“不会吧?未来的女侯爵居然当起了老鸨子?这事儿爹你也肯?太纵容了吧?”
“我一开始也担心她干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呢!”刘泽深笑道,“所以当时我就派海布图、李光重、赵德祥他们去了,直接在如皋又开了一家酒楼,四海楼。”
这下张嫣更吃惊了:“爹,你待二妹也太好了吧?他们三个可是咱们青甸镇最顶尖的好手了!赵师傅更是伺候了你二十年的老家仆了,换了别人做的菜你都懒得吃的,他去了,你舍得?”
“舍不得也要舍得!这可是你娘坚持的!”刘泽深含笑解释道,“四海楼开张之后,你二妹非但不领情,反而写信回来兴师问罪,我让海布图解释了几次才算偃旗息鼓,临了还被这丫头把朝云要了过去镇镇场子……”
“噗哧!”张嫣乐不可支道,“朝云若是去了,二妹的碧水楼想不出名都不行了!”
“那当然!”刘泽深慨叹道,“只在当年,碧水楼就从负债累累变成了rì进斗金,朝云有能耐,媱儿更有能耐啊!说起来也巧,若不是媱儿到如皋这么一闹腾,也不会发现咱们刘氏先祖那把‘流霜’宝刀重新出世的消息;也不会发现如皋居然可以当作我们刘家既不惹眼又靠近大明繁华之地的秘密港口……看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啊……”
“‘流霜’出世了?”张嫣惊喜地问道,“应命者是谁?本事如何?”
“那小子叫方涛,”刘泽深慢悠悠地说道,“家世么……他父亲本来是个县令,干得倒是不错,魏阉当权的时候不肯附逆,结果一直被打压着不能升迁,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违心给魏阉盖一座生祠应景,没想到生祠没盖好魏阉就倒了,结果被打成了阉党,革了功名永不叙用。去年的朝廷又加征粮饷,他父亲被税吏打了一顿,回去气不过悬梁自尽。呵呵,不过这小子也算运气,六岁的时候去江边玩儿,无意间就把‘流霜’给捞了上来,后来媱儿在如皋城四处散钱的时候发现了这把宝刀,告知了海布图,说起来也巧,这小子也就在第二天被人说项进了四海楼学厨……”
“品xìng如何?”张嫣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