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九叠篆!”卞玉京匆匆扫了一眼,肯定地说道,“咱们大明的官印基本上都是这个。”说罢,仔细看了起来。先看正面,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失声道:“大明青甸侯!世袭罔替!永乐元年大明尚宝司制!你从哪儿弄来的?”
方涛愣了愣,回答道:“这个还真不好说……我说这是一个不知道是神仙还是妖怪的女人从天上飞下来之后给我的,你信不信?”
卞玉京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说实话,我真的信了。你若说这是青甸侯给你的,打死我都不信!打着青甸镇的招牌出来招摇撞骗,你们也不怕青甸侯报复……”
方涛耸耸肩道:“怕什么!是我阿姐让我拿这牌子当半个钦差使的,我阿姐是青甸侯的女儿,应该不算招摇撞骗吧?”
卞玉京脸sè一白几乎吐血,没好气道:“早说啊,我还担心自己跟假钦差混到一起之后满天下被通缉呢!白惊吓一场,这下好了,有青甸镇罩着,只要你们不骗到běijīng城去,就不会有事!”
这下轮到方涛吃惊了:“不会吧?就一个侯爷而已,有这么大能耐?”
“一个侯爷,还‘而已’?”卞玉京笑了,“你们哪,也不打听打听清楚,算了,有机会活着回去自己问去!”
“不是我不信你,”方涛奇怪地问道,“青甸镇顶多就是做的生意大而已吧?这么个牌子不过是个铁的,真要事管用的话,玉牌不敢想,起码得是个金牌银牌吧?”
卞玉京白了方涛一眼道:“戏文看多了吧?亏你想得出来!牌子不在金贵,贵的是这块牌子的出处!一般公侯的府上也自制牌子,可他们的牌子上落款哪来的‘尚宝司’三个字?尚宝司是什么地方?不但可以做官印,就连历代帝王的印玺也是他们做的!永乐元年制,这可是成祖皇帝钦赐的!如果这块牌子是真的,那么大内之中必然有这块牌子的记录和这块牌子出宫之前留下的正反面拓本留待后世比对,还敢说这块牌子不顶半个钦差用?”
“那,反面些的什么?”进宝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卞玉京将牌子凑到烛火之下仔细看了看,皱眉道:“九叠篆文字最为复杂,一笔一画都要拐成好几横,得慢慢来了。”
“哦,不急!不急!卞姐姐慢慢看!”进宝吐吐舌头不再插话。
卞玉京细细看过去,看着看着手渐渐抖了起来,原本白皙的脸庞变得煞白,抬起头失魂落魄道:“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方涛奇怪地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卞玉京没有回话,放下铁牌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整理好衣衫,朝铁牌跪下,叩首道:“贱籍女子卞玉京,叩拜成祖皇帝!”礼毕起身,又转向方涛跪下,叩拜道:“贱籍女子卞玉京,叩见钦差大人,失礼之处,还望钦差大人海涵!”
“这……这……卞姑娘快快起来,这牌子……怎么又不是今上御赐之物,如何当得?我不是个假货么……”方涛有些着慌了。
卞玉京认真地摇头道:“不,方大人不是当今万岁的钦差,可您却是太祖、成祖皇帝的钦差!牌子上面刻着,青甸刘氏,有功于社稷却急流勇退,且是成祖皇帝授业恩师,故而成祖皇帝制此牌七面赐予刘氏,执此牌者,如太祖、成祖皇帝御驾亲临。”
方涛盯着铁牌彻底傻眼了,愣了半晌才连忙道:“进宝,快把卞小姐扶起来!”进宝赶紧扯起卞玉京坐下。方涛继续问道:“照小姐这么说,我这个假钦差,还比今上御封的钦差资格还得老一些了?”
“何止老一些!”卞玉京咋舌道,“辈份大了十一辈!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就算拿着这块牌子骗到běijīng城也没问题,就连当今万岁看到这块牌子也得磕头!”
方涛有些腼腆地笑笑道:“卞小姐别这么客气好不好?我真算不上什么钦差的……”
“当敬则敬!”卞玉京严肃道,“若是英宗皇帝的牌子,我还懒得搭理呢!”
英宗是什么货sè方涛自然知道,没有人喜欢一个贪功冒进又丧师辱国的皇帝,方涛也是如此。当下方涛只是笑笑,表示对卞玉京这番话的认可,继而道:“既然这块牌子这么管用,那就好办了。明天我就让胖子好好敲赵老头一笔,否则高阳还真不好救。卞小姐,既然我这块牌子能派上用场,你不如暂且在沧州落脚,等到高阳事了之后,我再派人把你送到běijīng如何?”
卞玉京想了想,摇头道:“不行。虽说落在鞑子手上下场无法预料,可我还有选择死的权力,若是留在这里,万一你们出了什么意外……”
方涛深吸一口气道:“我懂了!那么,我们出发的时候就请卞小姐随行吧,不过开战之时候我等必定全力以赴,不会顾及……”
“我明白!”卞玉京淡然笑道,“汉家女子尚不及蛮夷耶?一根银簪足矣!”
“好!”方涛拍拍桌子道,“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就委屈卞小姐与宝妹同宿,正好宝妹不认得几个字,各地士绅的孝敬也没人登记造册,还请卞小姐帮个忙!”
“不难。”卞玉京微笑回应。
……………………
当最后一道木栅被蒙古骑兵拖开的时候,卢象升知道自己大限已至。外围陷入了激战,而此时能聚拢在卢象升身边的已经寥寥数人。
“督师……我们败了……”亲兵垂首跪在卢象升面前,低沉地说道。
卢象升微微一笑道:“不,我们胜了。我们以区区不到五千羸弱,托住了数万鞑子,而且还能重创其中的蒙古铁骑,我们已经胜了!从开战到现在,死在我们手上的鞑子,至少上千了吧?足够了!”
“无憾矣!”杨陆凯微微一笑,整理了袍服,从腰间抽出了从来没用过的长剑,站到卢象升身前道,“督师大人,下官手无缚鸡之力,若再留下恐怕平白受辱,不若先行一步,来生再投督师麾下!”说罢,提剑往脖子上抹去。
“慢!”卢象升的声音陡然一高,“自尽乃是末路所为,咱们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鞑子!”说着,手往背后的河水中一指,厉声高呼道:“诸军,冬rì水浅,于我等步战无碍,鞑子战马却提不起速度,咱们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鞑子垫背!一死而已,冷何足惧!”
周围亲兵高呼道:“一死而已,冷何足惧!”纷纷站起身结好阵势缓缓向河滩退过去。
冬rì里的河水结了冰,不过此时的冰不甚厚,众人一边往河心退去,一边破冰以待,未到河心时候,水深已经及腰。蒙古骑兵杀光岸上士卒之后,看到河中站了不少明军,也没多想,直接策马朝水中冲了过来。
“哗啦啦!”一阵水花溅起,快要冲到卢象升面前的蒙古骑兵的马速立刻慢了下来,失去速度的骑兵在步兵眼中也不再可怕。“上!”卢象升高呼一声,周围的亲兵一拥而上,手中长矛直接将失去速度的骑兵捅下了战马。没有长矛的亲兵一是不要命地冲过去,连拖带拉将骑兵落下马背,二话不说就几个人合力将落马的骑兵往水里按。杨陆凯抽出长剑,猛地往一个蒙古兵身上一捅,河水立时便成红sè,当下举剑大笑道:“人生数十载,今rì终于能够手刃鞑虏,虽死无憾矣!”
岸上的蒙古骑兵见率先冲上去的人吃了亏,也立刻打起了迂回的主意,当即抽出两支小队从左右两侧的冰面上包抄过去。可惜的是,冰面不但薄而且滑,战马上了冰面之后不久,立刻就是踏碎冰面一脚踩空,连人带马翻进了河水。而仅存的明军则完全没有放过机会,直接将落入水中的蒙古骑兵一矛捅死。
得知这边进攻失利的消息,已经将岸上明军全部杀光的吉图愤怒地策马跑到河边,看到河中还在顽抗的明军时突然笑了:“哈!肯定是明狗的主帅!上去,生擒!重赏!”
反正这河水也淹不死人,周围的蒙古骑手纷纷下马,直接朝河水里趟过去。蒙古骑兵虽然生与北方,可当他们两脚一踏入河水的时候,全都浑身一阵哆嗦。卢象升和亲兵们早就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河水纵然冰冷刺骨,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临死前的考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斗志愈发昂扬。可蒙古人却是抱着立功受赏的心态来的,一入水中,高下立判。蒙古人缓缓向前冲了几步,明军就齐齐怒吼一声,不要命地扑了过来,水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准确地说来,论单兵战斗力,下了马的蒙古骑兵与大明军中武将的亲兵也差不多少。甚至可以说,明军还略强,如今到了水中,尤其是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已经渐渐适应进入状态的明军比刚刚下水的蒙古骑兵不知道强了多少,加上明军已经是在一心求死,此刻几乎可以说得上以一当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