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什么拼?就靠我们这些?”方涛无可奈何地坐起身道,“富贵他们呢?没被鞑子砍了吧?”
“都在那儿跪着呢!”进宝努努嘴道,“我跟哥劝了好几个时辰了,可他们都说涛哥儿你不醒过来,他们就跪死在这儿……”
方涛直起身问道:“扶我起来……”
招财和进宝连忙将方涛扶起身,方涛勉强站起来,放眼看去,余下的三百多溃兵跪了一地。方富贵看到方涛站起来,立刻叩头道:“老爷,小的们谢老爷活命之恩,此生必定肝脑涂地誓死追随!”言毕,认真叩头。其余溃兵亦是高呼道:“肝脑涂地,誓死追随!”认认真真地叩拜行礼。
“一战而得三百死士,将军此战,所得甚矣……”卞玉京叹道。
方涛转而笑道:“卞姑娘,你也欠我一条命呢……”
卞玉京一愣,旋即下拜道:“赛赛多谢将军活命之恩!”
方涛示意进宝将卞玉京扶起来,口中却说道:“欠命的总须命来还,我做主,让你嫁给胖子,成不成?”卞玉京一愣,看着满脸喜sè的招财,脸sè立刻垮了下来。方涛看在眼里,心知卞玉京的心思不是一时半刻能转过来的,当下道:“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懂。你心里还挂着别人,纵然你现在为了还这条命会答应我的要求,可保不齐将来还会出什么乱子,我跟胖子就是亲兄弟一般,也见不得他将来为这事儿犯难。你既不愿嫁给胖子我当然不勉强,不若与宝妹结个金兰,以后大家姐妹相称,自是一家人了,也犯不着再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如何?”进宝大喜,连忙扶住卞玉京,两人姐姐妹妹叫个不休。
这下轮到招财的脸垮下来了,扯了扯方涛的衣袖道:“涛哥儿,挖我墙角呢,她跟进宝人了亲,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反而成了你大姨子,谁不知道小姨子有半个是归姐夫的?大姨子能便宜到哪儿去?你小子,坏透了……”
方涛脸sè一变,扯着招财到一边去说道:“你小子怎就那么笨呢!眼下咱们都死不成了,没准大伙儿都能长命百岁;高阳城破的消息早晚传到京城,有了这么一遭,那个吴梅村就是圣人投胎也不敢再要卞姑娘了,这会儿她跟你妹子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你还怕以后没机会?”
招财一听乐了:“嘿嘿,也是哈……”
方涛翻了翻眼皮,走上前扶起方富贵道:“富贵,你也别这么客气了。既然你们都是我的兵,我自然要保你们周全,要不然拉你们过来做什么?就算打不过鞑子,总也要在你们前面战死,难不成把你们卖了自己给买条活路?这事儿我可做不来……”
方富贵呜咽道:“爷,您什么都别说,兄弟们都知道,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就算关宁军也没爷您这样儿的规矩,小的们打今儿起,这条命就是寄在爷这儿了,爷什么时候要,言语一声,尽管拿去!”
士为知己者死啊!方涛心里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只是扶起方富贵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打今儿起,活着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丁亲兵。虽说在南京的铺子不大,可养活这么多人还是能够的,只是大家别嫌弃银子少了……”
方富贵见方涛松了口,立刻一抹脸嘻嘻笑道:“哪能呢!老爷您大方这是兄弟们都知道的,何况老爷您的本事和人脉都摆在这儿,连鞑子都看重您呢,兄弟们跟了您纵是吃几年苦也是不亏的……”
“这……”方涛一下子被方富贵噎住了,比自己脸皮还厚的家伙他还是第一回遇到。
卞玉京看到这副场景,知道方涛这个女敕雏儿还不是方富贵这个兵油子的对手,当即走到前面低笑道:“行了,将军,这会儿不是磨蹭的时候,还不快下令收拾一下满城残局,找到阁老去向之后速速离开?鞑子若是再来,赛赛实在想不到他们再放我们一次的理由了。”
方涛恍然,两忙对方富贵道:“还不快去办!所有人立刻收殓百姓遗骸,打听阁老去向!”
方富贵领命,立刻带着溃兵们四散跑开了。
高阳城内,到处都是守城军民的尸骸,除了方涛和这三百余溃兵,其他都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数万百姓,除了被鞑子掳走的壮年男女之外,死得最多的便是老人和孩子,其次便是不堪受辱的女子。当一具具尸体从井里捞出、房梁上被抬出来的时候,方富贵终于嚎啕着跪下了,他面前的女子尸身,正是他开战前拖到角落胡来的新寡小媳妇,女子身上不着寸缕,月复部被鞑子剖开,头被砍下,只剩皮肉相连,嘴中还咬着半截耳朵。
“我该死啊……”方富贵干嚎一声,边再也没了言语,伏在尸身上恸哭不已。整座高阳废墟充满了悲恸,溃兵们一边收拾着父老的遗骸,一边抹着已经流干了泪水的眼角,无语相对。
孙承宗的遗骸被鞑子收殓在厚重的寿材内,脸庞已经被清洗过,宛如沉睡。棺前,则是鞑子留下的一尊牌位,上书“故大明阁部辽东经略孙恺阳讳承宗之位”,方涛眉头一拧,立时甩鞭抽倒牌位,怒道:“区区鞑虏,焉敢为恩师立位!”说罢,自己寻来一截木桩,用招财的西洋战斧劈成两片,再用小刀刮平整,跪在孙承宗棺椁前咬破中指以血手书道:“故恩师大明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辽东经略孙恺阳讳承宗之位,不肖弟子方海cháo涛泣血敬立。”书毕,膝行而前,将牌位恭敬放好,以首顿地,呜咽道:“恩师,弟子有愧……”仅此一言便长号不止。
招财进宝和卞玉京苦劝良久,可方涛却不为所动,跪在孙承宗灵前任由泪水湿透衣襟。卞玉京无奈,向着孙承宗的灵位叩拜之后便退了出去,招财和进宝劝了一阵,也没了办法,只得如卞玉京一样,叩拜之后退了出去,三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守着。整整一天,方涛水米不进,直到rì头偏西了,才起身执意要给孙承宗入土。
招财苦劝道:“涛哥儿你省点儿心罢!阁老殉国,将来朝廷必定追封厚葬,你这会儿把阁老埋下去了,回头还得被挖出来,对得起他老人家么?等鞑子退了,好歹请了三山五岳的法师好好给阁老做一场法事,也算尽了你的心意……”卞玉京和进宝亦是苦劝,如此说项之下,方涛才勉强收起直接在高阳替孙承宗办后事的想法。
“老爷!”方富贵一道烟地跑过来,“兄弟们都收拾好了,等您示下,咱们是现在就动身呢,还是明儿起早?”
“明天吧!”方涛淡淡地回应道,依旧跪在孙承宗灵前不动,“让多陪恩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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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八怪!臭娘们儿,TM的疯了!咬死我们做什么!”岳托和硕托丢下几千个朝鲜人,带着大部队远去的时候,兄弟两个不禁骂道。
青甸镇的骑兵们只一个冲锋,四千多用来当炮灰的朝鲜人就不复存在。金步摇端坐在马背上,冷冷地注视这骑兵们挨个儿给每具尸体再补上一矛。史德威在旁边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又让岳托给跑了!这兄弟两个还真行,一对上咱们就丢下一波朝鲜兵……也不知道这些朝鲜兵怎么想的,还真愿意留下来殿后……”
“岳托不傻!”金步摇轻哼一声道,“再来个三五次,我们的战马就彻底跑不动了,出来打了这么久都是在奔袭,再拖下去,我们就必须要找地方修整一段时间才能再战,这样,岳托就能从容腾挪了!高阳在为我们争取时间,岳托何尝不是在给多尔衮争取时间哪!”
“岳托也会想着拉多尔衮一把?”史德威奇道。
“不拉不行!”金步摇解释道,“鞑子八旗总兵力才那么几个,有胆量分出四个旗越过长城就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了,一旦关宁军有什么动作,皇太极还要不要盛京了?皇太极就是在赌,赌我大明边军不敢主动出击,赌我大明边军就算主动出击,他也能拖延边军一个月,然后两下夹击!若是我估计得不错,新近上任的辽东督师洪承畴恐怕也在迟疑不绝吧?两白两红虽然彼此关系不大,可却是唇齿相依,代善是他们这一代年纪最长的贝勒,亦是族长;多尔衮就更不用说了,两者随时都会威胁到皇太极的地位。两红旗垮了,代善的权力要么被皇太极收了,要么被多尔衮吞了;两白旗垮了,皇太极吃掉两白旗之后自然容不下两红旗继续逍遥下去……这一次多尔衮占便宜啊,他可以坐视我们重创两红旗,可两红旗却不能坐视我们重创多尔衮,还得防着被我们咬住。正面交锋虽然能拼光我们,可两红旗又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岳托兄弟两个被我们追成这样,还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