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嘿嘿笑了起来,胖子这是不打自招啊!
不过卞玉京也没在意,只是继续念道:“郎山形胜,余大胜于此不过借千万人之力,其中踬跛辛苦者不知凡几,实不为一人之功也。余得胜之后,自郎山间道南下,扩廓帖木儿亦命各州诸路兵马封山,其亲率怯薛军四千于易水河畔阻截。余自知不得免,乃决意以十四骑冲营至易水河入水远遁。是役,薛氏于入水前中铁矢而亡。呜呼!天妒巾帼,红颜易逝矣!然此其非吾之过欤?昔者薛氏有情,吾以其形似男儿而不惜,至此则痛失知己,自相识至永诀不过九十有六rì而已,兹可痛矣!兹可痛矣!吾余生数十年每念及此,未尝不叹息痛恨也!此生已矣,犹待来生。故为《蝶恋花·雪》一阕,既痛逝者,又以为后世之执‘流霜’者戒。永乐二十一年青甸侯刘云霄记。辞曰,冰封素裹寂寞舞,随风飞逝,何惧零落苦,chūn来香殒烽烟路,身与相思随尘土。巾帼从来惹人妒,百花开时,芳魂九天处,我踏青云凌霄路,岂与尔曹为伍?”(故事详情,请见小说《飞云诀》)
念毕,卞玉京幽幽叹道:“可惜!如此女子形似男儿,心中必定爱慕云霄公爱慕得紧了,可却又不敢说出口,等想要在一起的时候却香消玉殒,云霄公从此有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倒是跟你当初的想法差不多,”方涛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你若战死在高阳,梅村先生恐怕也有一块终身难解的心结了。”
卞玉京惨然一笑,扯开话题道:“云霄公此词以雪写人,可称佳作,尤其最后一句‘我踏青云凌霄路,岂与尔曹为伍?’那股傲然之气跃于纸上,可见这位薛雪姑娘当年风范。最让人钦佩的则是云霄公的书法,开头是端正的魏碑夹杂了颜体的楷书,工工整整;写到中间时必定心情激荡,行草相杂,既有《寒食帖》的悲愤,亦有《肚痛帖》的癫狂;到了最后想是已经情难自抑,笔力极深却又如行云流水,而且从字迹上看,碑文并非工匠雕刻而是直接用利器银钩铁画而成,如此笔力,即便是当世大家亦须汗颜以对。可惜此碑未曾出世,否则定为天下书痴之至宝。”说完也不多话,直接蹲到碑前,手指顺着碑文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临摹良久,摇头叹息道:“学不来!学不来!这等笔力,没个二三十年的临摹功夫,连皮毛都学不到!”
招财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地,直挠脑门儿;方涛虽然读过书,可生平经历让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无奈地耸耸肩膀没有接过话茬。“可是……”进宝适时地开口了,“这上面除了最后几句之外,根本没提宝贝的事儿啊!卞姐姐你再想想……”
卞玉京一门心思全都转移到了书法上,没了探究什么宝贝的兴趣,反而倒是方涛盯着碑文苦苦思索起来,良久才揣测道:“什么‘九天处’、‘青云凌霄路’不都是说天上么?不就是个高么?会不会在山顶上?”正在揣摩书法的卞玉京听了方涛的话,眼睛一亮,道:“此言大善!这么多字体在上面,不如此说还以为云霄公写的时候为的是诸体皆用呢!你们看,就刚才这几个字与周围其他字体不同,都是草书,而且笔迹毕其他字还要深一些……”
“可这儿到处都是山,我们挨个儿山头去找么?”进宝有些犯愁了。
“爷,容小人说句话,”方富贵凑到方涛身边媚笑道,“宝贝东西肯定不能随便找个山头藏了,要藏都得是主峰哪!”
“主峰?”方涛猛然点头道,“没错!一定是主峰!主峰在哪儿?”
方富贵苦着脸道:“爷,远倒是不远,站这儿就能看到。不过山里有句话叫‘抬头看得见,抬腿走半天’,这会儿赶路肯定来不及了……”
方涛恍然,笑笑道:“成,今儿早点歇着,明天起早出发,带我们去主峰!”一行人呼啦啦地往宿营地走去,走了片刻,方涛突然问道:“咦?胖子呢?”
“是啊,我哥呢?”进宝回头看了看,看到招财正蹲在原地扒拉着什么。
“这家伙!”方涛苦笑道,“财迷啊!马上天都快黑了,这厮胆子比针眼儿还小,还敢一个人留在那儿!”
“哥!天都快黑了,快回来!”进宝放声叫道,“再不回来可就没东西吃了!”
招财远远地应了一声:“哦!哦!就来,就来!你们先去,我解个手,等会儿才能多装些吃食!”
方涛嘿嘿笑了:“这厮真会挑时候!”
“也不嫌恶心……”卞玉京没好气道。
等走到宿营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抬头是漫天的星斗。等了一会儿依旧不见招财过来,方涛心里有些焦急,起身道:“不行,天黑了,地上到处都是石块,胖子走平路都能摔个跟头,走山路就更难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吃着。”
进宝也站起身道:“我也去吧,我哥犯起混来走错了方向那才叫遭呢!刚才那山沟里头那么多猛兽牙,这周围肯定不安全。”
方涛点点头,从火堆里挑了一根粗长的木柴,拉起进宝的手,准备一起去找。卞玉京却站起来了,怯生生道:“我也去吧……”方涛一怔,旋即会意。倒不是卞玉京关心招财,而是几天来宿营的时候他们这四个人共用的是一个火堆,其他兵丁以伍为单位共用的一个火堆,方涛和进宝一走就只剩下卞玉京孤零零地留在这儿,虽然周围都是溃兵,可卞玉京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还不如跟着方涛和进宝一块儿去。
三个人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歪歪扭扭走来了一个黑魆魆的影子,从身体的“宽度”来看,是招财无疑。
“娘的,”方涛走上前,轻轻在招财胸口捶了一拳,笑吟吟道,“死胖子,你下次给我少吃点,解个手都要这么长时间,害老子替你担心!”
招财勉强笑道:“哪能呢,吃得少了哪来的力气……”
进宝挽着招财的胳膊连连道:“快走快走!涛哥儿炖的好野鸡,给你留了一整只呢!”
招财看看卞玉京,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点点头道:“走吧!”四个人回到火堆旁坐好,方涛从倒挂在篝火上的头盔里捞出一只整递给招财道:“运气不错,火候十足,绝对是你喜欢的口味。”招财嘿嘿一笑,伸手就去接,旁边的进宝立刻叫了起来:“哥!你的手怎么了?受伤了?”
方涛这才发现,招财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白布条,白布条上隐隐还有一些血迹,当即皱眉道:“胖子?怎么回事?刚才你没去解手?”
招财支支吾吾地看着卞玉京,没搭话;方涛和进宝的表情严厉起来,同时喝道:“说!”
“我说!我说!说还不行么?”招财立刻投降,倒是有些羞涩地从怀里模出一团白布道,“卞姑娘刚才说那碑文没个十几、二十年学不来,可咱再有本事也不能扛着石碑到处跑,所以……我就……实在找不到纸墨,就拿底衣凑合了……这个……弄好了之后才知道味儿挺大,还是不给卞姑娘了……”
“哥,你傻啊……”进宝的眼泪立刻滚下来了,抓起招财受伤的左手心疼地看着,“卞姐姐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么?你这么做没用的……”
方涛无奈地拍拍招财的肩膀道:“胖子,这回不是我说你,你小子听说书先生嚼的太多了,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你这会儿这么做,只能坏了卞姑娘的名声,将来到了京城,卞姑娘有几张嘴能说得清楚?你放心,天底下论宝物还真不好找,可论女人,不是我夸口,漂亮姑娘多的是,山清水秀之处必有温柔可人之女,只是未为人所知罢了,这趟跑了京城之后我们便动身南下,再到南京去。我就不信,整个江南就不能给你找个漂亮老婆了?小户人家未入深闺的丫头只要好好打扮打扮也很漂亮的。你好歹也是谷香阁的老板之一,一年下来总有几百两的进账,女人还能缺了你的?到时候你细细挑就是了。”
卞玉京一言不发,怔怔地盯着招财手中的布团发愣;而招财听了方涛的话之后却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涛哥儿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个意思?就算有,在高阳的时候也绝了这心思了。说实话,这会儿要送卞姑娘去běijīng交给那个什么尾巴,我心里真难受,可难受了又能怎样?若是强抢了卞姑娘,就该卞姑娘下半辈子难受了,我可不想的。可胖子我也想替卞姑娘做点儿什么不是?我没读过书,又没涛哥儿你那样儿的能耐,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我又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若是就这么一下卞姑娘就跟着我了,那她就是不是卞姑娘了!我要弄这个,也就是想着将来卞姑娘练字的时候还能念叨念叨我这个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