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这么一说,岳托只能乖乖闭嘴了。他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然后就变成多尔衮口中那种“总是不明真相却有着雪亮双眼的一小撮人”,换句话说,就是站到多尔衮的对立面。这可是南朝的地盘,你丫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儿敌意,多尔衮肯定毫不犹豫地把你和谐掉,而且还是以大清的名义。
岳托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让他在后来受益匪浅。几十年后平三藩,这位称得上硕果仅存的老将还能颤巍巍地上马带着一群秃脑门小辫子搞定吴三桂,也正是源自他的明哲保身。闲话少说,叔侄一合计,行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两红旗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再闲逛一阵子,南下接应了两白旗之后咱们就撤吧,都快正月底了,等慢悠悠地回到辽东,新草也都长出来了,正好放马;还能顺便让这些掳来的丁口开垦几个庄子。
也就这么个时候,南边儿报信的来了:多铎拿下了济南府,掳到了大明的德王。在两个侄子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多尔衮很是得意了一把。他到不在乎活捉了一个大明宗室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声望,他只在乎钱。至少在他眼里,所谓大明宗室的价值还没有孙承宗和那个名叫方涛的小将的价值高。真要衡量一下的话,那德王对他的意义也就只剩下钱了。南朝宗室之富庶、藩王之肥厚这可是天下皆知的,活捉一个藩王则意味着他的两白旗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上吃喝几年了。有了这些钱,他可以拉拢更多的人入伙。入伙做什么?哼哼,盛京没人不知道,就连皇宫里的皇太极自己都知道,可就是拿这个弟弟没办法,只要人家没公开说出来,你就没法抓人家小辫子。他能做的,只有同样拼命扩张其他几个旗的实力,维持这种平衡。
走吧,等多铎和阿济格北上汇合后,南下的战略目标基本达成,多尔衮果断地下了撤退的命令。这一下,整个北直隶沸腾了。几乎所有的勤王兵马在一夜之间都得到了鞑子撤退的消息,也几乎所有的勤王兵马在一夜之间全都当机立断,奋起“追杀”鞑子,鞑子要“逃跑”了嘛,这个时候不立功,什么时候立功?于是,漫山遍野的“王师”在极为安全的距离内不要命地“追击”鞑子,最倒霉的还是北直隶的百姓,侥幸躲过鞑子的再也没能躲过“王师”,没被鞑子瞧上的州县却被自家“王师”瞧上了:“借”点粮饷花花。当然,早就逃命出去的县令知府们得赶紧筹措银两疏通疏通,好洗月兑自己临阵月兑逃的罪名,钱从哪儿来自然不必多说;勉强保住城池的更是紧张,大家都败了,你守住了,就说明你这人办事不厚道,让同僚没了脸面,怎么样?赶紧想办法“疏通疏通”吧!不识相的,照样给你安上一个坐视不管的罪。
整个被直隶都忙碌起来了,郎山之中一片宁静,方涛和他的武装家丁们反而过起了畋猎的rì子。尽管方涛每天还是得被张淑惠拖进山洞一顿饱揍,可就连一向迟钝的招财都发觉了,这个从小跟自己玩儿到大的妹夫这些rì子本事见长。
当第一缕chūn风吹进郎山的时候,张淑惠就不再收拾方涛了。她告诉方涛,虽然远隔千百里,但是她已经闻到了狼人的气息,她的活儿来了。简单地交代了一番之后,张淑惠就在一个很寻常的夜晚消失了,张淑惠消失之后,方涛知道,自己带着这帮家丁出山的rì子也就到了。出山容易,目标běijīng城,拼命靠拢过去就行了,可方涛却多一层忧虑:自己的阿姐到底在什么地方?她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自己去救援?
时间已经是二月初,鞑子已经开始北撤,容不得方涛多想,能早点出发尽量早点出发,一直呆在山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方涛下令,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山。方涛的命令让方富贵等一帮家丁非常兴奋,用当今高考历史试题的角度来分析就是:从经济上看,多尔衮临走之前给方涛留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财富,而这笔财富方涛一直没奖励下去,早点到达京城,早点拿到赏钱,自家老爷这方面从来没克扣过;从政治的角度看,自己的老爷如今立下了大功,也到了“追击”鞑子博取封赏的时机;从军事的角度看,鞑子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撤退,自己就算跟着鞑子的慢慢散布也能得个“追击鞑虏”的美名;从生产力的角度看……算了,这个暂时还没有。不过总的来说,兵油子出身的方富贵和家丁们都是竭力赞同立刻出山“追杀”鞑子的。招财和进宝表示无所谓,卞玉京则表示能尽早赶到京城那是再好不过。于是,全体没有异议,整顿之后立刻出发。三百多口人迅速地用山洞里的铠甲兵器将自己武装了起来,剩余的粮食也被大伙儿打包带走,出了洞口,家丁们自觉地按队列站好,等待方涛发话。
“涛哥儿……你现在更像个大老爷了……”招财站在方涛身边羡慕地说道,“富贵这帮家伙,就算你让他们造反,他们也不含糊……”
方涛白了招财一眼:“造什么反?你还嫌现在不够乱?”
招财撇撇嘴,悻悻地说道:“说着玩玩儿罢咧,谁让你真干了?咱们在江南也算有产业的人了,rì子过得好好地,造反做什么去?”
方涛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计较,抬头对所有家丁道:“打高阳城破那一天起,你们就说要当我的家丁。我答应了,今儿是出山的rì子,你们想当我的家丁,可以,不过你们得懂规矩。我是个酒楼跑堂的出身,你们这些人的xìng子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们进了京城之后,别的不说,你们若是祸害了百姓,我肯定不会容你们!若是你们在外头受了气,就是打我的连,甭管他是谁,就是皇帝老儿欺负了你们,老子也得替你们把连面子挣回来!路上若是碰上鞑子,还别TM的怕死,爷在这儿撂一句话,就算是死,爷都在你们战死之前死,你们跟爷一块儿战死没问题,若是谁先跑了,战后爷第一个让他死!”
底下的家丁一个个默然无语。他们觉得方涛的话等于没说,因为从高阳之战死里逃生之后,他们就已经认定了方涛是自家的老爷,是可以托付xìng命的人,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老爷让他们去死,他们也绝不会含糊。至于是不是欺凌百姓,说实话,大家都不想这样做,有些事情属于道德底线,上级不默许,下级也不敢做出来;上级默许了、鼓励了甚至跟着下级一块儿分赃,下级才会有这个泼天的胆子践踏人间道德。家丁们的前身是溃兵,作为兵油子,他们很是懂得将官们杀鸡给猴看的手段,于是,所有人都很聪明地当起了猴,谁都不想做那只鸡。
“出发吧!”方涛看到家丁们反应平平,也没往心里去,点头下令道。队伍就这样在往山外前进,自打家丁们的身份正式确立以来,方涛只是cāo练他们搏杀的手段,从来不曾cāo练过阵法、行伍。虽说队列能训练士卒的纪律和服从,可张淑惠却直截了当地告诉方涛:将来到了海上,有的是办法cāo练他们的纪律xìng和服从xìng,比如……刷洗甲板;而此刻最重要的却是让他们学会不要命地砍人,因为海战与陆战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海战靠的是船与船之间的配合,船上则靠水手与炮手之间的配合,至于到了跳帮接舷短兵相接的时候,根本没有阵法可言,距离远的弓弩火枪乱放,距离近的抄起家伙就砍,谁不要命谁就赢。
此刻,整个北直隶大地一片鸡飞狗跳,相反,京畿一带却是出奇地宁静。各路“王师”正在北直隶拼命“追击”着鞑子;而鞑子却带着掳掠的丁口、财物以及重要人物德王及其家眷,慢悠悠地一边看风景一边沿着大明的京畿防线往北撤退,收获颇丰,鞑子也懒得闹腾,一路上挺安静;金步摇带着千余重甲骑兵也悄无声息地在鞑子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等待,准备在鞑子北撤之前做最后一次努力;方涛则带着三百多家丁不显山不露水地沿着燕山山脉前行;刘弘道则是快马加鞭地往京畿附近靠拢,力图与金步摇的主力汇合。唱配角的统统在闹腾,相反,唱主角的却安静异常,谁都知道,又一轮生死较量即将展开。
此时的běijīng城则是一片凄凉。鞑子就在外面转悠,城内连个屁都不敢放;德王被俘的消息传来,机灵点儿的大臣知道这回算是出了大事,坐失藩王,绝对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谁都不敢受这份牵连。很快,告病、告假的奏疏雪片般地飞进内阁,而皇宫里的朱由检已经不知道掀翻了多少次桌子,摔了多少只茶碗,还得忍气吞声地跑去宗庙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