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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一片哗然,村长这话一出,大家立刻就知道了他所说的那户人家就是荣记杂货,那是村里两个聋哑兄弟开的一爿杂货铺子。
荣记杂货就在河边不远处,两个聋哑兄弟不是本村人,据说是沿路讨饭到了这里,见此地依山伴水,风景秀丽,就打算留了下来。村东头的土地庙在特殊时期时被当四旧破掉了,此后也就没再修葺,村里人基本上都去蒙山脚下的万寿宫祭神拜天,两人便在破庙的废墟里住了下来。
最初村里也没人去管,时间一长两人就以此为家了,用破庙的砖瓦修了两爿小房,又在河边开了一块地,就此成了村里有房有地的人。
两人的主业还是讨饭,但因为好歹有了块田的关系,已不至于那么窘迫。大哥聋子是个有心计的人,几年后两兄弟外出半月归来,担来了两担rì用百货,整理了半间房屋,摆上几个木头货架,俨然就成了一家杂货铺。
这家杂货铺安然还是很熟悉的,他跟一群小玩伴经常在里面玩耍,货架上的果丹皮、唐僧肉、nǎi糖让他们留恋不已。安翼经常趁聋哑兄弟不注意的时候偷一把糖然后迅速跑开,聋哑兄弟相对还较仁慈,只要是没有被当场抓住,他们也不会找上门去,多半跟他们是外村人有关系。
胡半仙没有说话,只道一句要去看看才能定夺,当下村长就引着胡半仙到了荣记杂货那里。聋哑兄弟也在人群中,两人不明就里,跟着大伙就到了自家院前。
村长此举有点欺负外村人,但是村里也没有哪户人家敢将红衣女子请回家去。胡半仙端着罗盘转了几圈,告诉村长说行是行,不过做法要多费些jīng力。村长立刻就明白了半仙的意思,拽着安志国到了一旁:“恐怕得加点钱。”
安志国颇感为难,但事情已做了一半,不做下去之前的工作也白费了,便叫了那几户胆小人家到一旁商量。这个间隙里村长去找了那聋哑兄弟,连比划带画图,费了半天劲才给他们做通思想工作。
过了半个多小时胡半仙才得以做法,中间各种念念有词,舞剑烧纸,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将一抹染了鸡血的红布钉在荣记杂货的梁头上,至此算是做完了法事,胡半仙又跟村长和安志国叮嘱了一番才离去。
此后几年相安无事,闹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但是村东的河一度还是小孩子们的禁忌之地,这种情况一直到安然他们上了初中才有所好转。
改革的chūn风也总算吹到了这一片革命老区,村里统一规划向蒙山靠拢,借着zhèngfǔ大力开展蒙山旅游景区的chūn风发展自身经济建设,整个河东区域都规划成了新农村,安志国兄弟也成了最早入住新农村的几户人家之一。村东一直延绵到蒙山脚下的经济开发区里,就有安志国开办的一个果品加工厂。
最早得知了大哥要开厂的计划后,安志军犹豫了几天,最后也加入了进来,两兄弟经营着这个果品厂,经过几年的磕磕绊绊,逐渐走上了正轨。
一切正朝着好的方面发展,订单逐渐增多,厂区规模也逐渐扩大,连安然也隐隐觉得自己家要飞黄腾达的时候,安志国却突然急流勇退,宣布不再担任果品厂总经理一职,所有的一切都交予安志军全权处理。
年幼的安然对于父亲的决定并不理解,但是大人的事情自己又不好太多过问,安志国慢慢将果品厂的股份兑换成现金抽了出来,而后开始去无锡考察铝合金门窗业务。适逢这一年安然考上一所绍兴的大学,整个暑假,安然一家半考察半旅游,差不多逛遍了整个无锡市。
即将开学的时候安然一家搬到了无锡,面对着从小光长大的三哥安然恋恋不舍,差点就哭了出来。入学后安然很快便被大学生活所吸引,宿舍里认识了一帮哥们兄弟,因为只能用IC卡电话,两人的联系相对便少了起来。
这年十一假期,安然没有回家,跟宿舍的几个哥们约好,一起去杭州旅游了一番。
拟定了行程即刻便兴致勃勃的出发,本着经济实惠的方案一行人从西湖大道出发,向北一路大走特走,路过断桥,横跨白堤,博物馆里绕一圈,平湖秋月转一转,走到楼外楼的时候乔斌吼了一嗓子:“我cāo,这么香。”
其余人也闻到了一股饭菜香,然而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眼瞅着一座古sè古香的建筑物,大家以为跟博物馆一样,几个人在门口停了下来,商量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寻觅半天没发现有卖票的,还是乔斌眼尖,指着门口说:“免费的,你看门口那个都没检票。”
一行人即刻心安,浩浩荡荡地朝楼外楼杀去。
越靠近香味越浓,安然心底犯起了嘀咕,刚到门口就见站着那人抢着给开门,同时嘴里说了声:“欢迎光临。”
草,居然是个饭店。眼见里面装潢富丽,必定价格不菲。一帮人都是穷学生,这次旅游是怎么便宜怎么计划的,哪有可能去这地方吃上一顿,一群人当时就楞在了那里。
乔斌最先打了退堂鼓,嘴里嘟囔着:“哎我靠,这里也不凉快啊。走走走,换个地方。”
几个人当即醒悟过来,纷纷用手做扇子状扇着风说:“是啊是啊。”
“以为这里有点yīn凉能凉快点呢。走走走。”
大家作鸟兽般散去,安然也慌忙转身而逃,走出去没两步便左脚绊右脚,一个狗啃食趴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不轻,登时两眼冒金星。几个人散的快,全然没注意到有人掉了队。安然忙不迭爬起来,耳听得那服务员的笑声传了过来,狠狠咒骂一声,低头就跑,不想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就听得一个女的“哎呦”一声,安然连忙道歉,抬头的刹那,一下楞在了那里。
眼前分明就是几年前那个已经死去的红衣女子,一样长长的马尾,略施粉黛的面容,长袖衫已换成了一条红sè流苏长裙,连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都那样的熟悉。
那一刻安然彻底的愣在了那里,脑袋如同一个到达临界的气球,“砰”一下就炸了。恐惧不安以及疑惑瞬间爬满了一脸,安然如同木头人一样定在那里,只有嘴里不停地喃喃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女子开始还有些恼怒,后来见安然痴痴傻傻在那说对不起,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然后她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从恼怒变为惊讶,又从惊讶转为惊喜,最后那女子嘴角上扬,竟然微笑了起来,那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写满了无穷的意味。
“我cāo,你说说我们看到的那个被解剖了的娘们又活了?”安翼再也忍不住了,打断了安然问道。
“恩。”安然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怀疑这个红衣女子跟第一帮人有关系。”
“你这不瞎扯淡吗,人都死了,有个毛关系啊,你当你写小说呢?”安翼嗤之以鼻,从安然的口袋里掏出烟来吸。
“她没死,我能确定就是她。”
“确定个毛,我给你说一个最靠谱的结论吧,你见到的那个女的,是死了的那个女的双胞胎姐妹,只有可能是这样。”
“不是,就是她。第一感觉,你不懂的。”安然盯着安翼,坚定地说。
“切,毛的第一感觉。”安翼狠狠吸了口烟,慢慢吐着烟圈说道:“那你说,一个死了的娘们,派人监视你有个毛用?看上你了准备来个冥婚?”
“别瞎扯,说正事呢。我不知道他们监视我到底干什么,而且我也不确定就是她派人来监视我的,但是那女的肯定跟这事有关系。”安然也抽出一根烟,悠悠地抽了起来。
直到乔斌回来拉了安然一把,安然才如梦初醒,眼前已经不见了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乔斌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道是安然碰见个妙龄女郎,魂都被勾走了,还取笑了安然一番。
后面的景点安然玩得索然无味,内心里一直在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惧之外安然想的最多的就是疑问了,眼前的红衣女子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这一点可以确定,只是她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呢?有一种解释是当年死的那个并不是她,毕竟从头到尾,都没能看到那具女尸的脸,那么死的那个人是谁?
越是思考越疑惑,整个后半段的行程安然彻底被这疑惑所困扰。第二天返程坐在火车上,安然半眯着眼,开始试图从另外一方面来想这些事情,刚有点头绪的时候,乔斌突然拽了他一下说:“别闷着了,准备下车。”
“恩?怎么了?这不是还没出杭州?”
“下车再说。”乔斌说着将东西收拾一下塞到安然手里,安然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宿舍的其他几个人,发现他们也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火车在杭州南站停了下来,乔斌一马当先下了车,一行人在人流里窜来窜去,最后在出站口汇集到了一起。
“到底怎么回事?”安然禁不住问乔斌。
“我们被人跟踪了。”
“跟踪?”
“恩,在西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看到那个戴墨镜的没?”
顺着乔斌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家伙正在出租车候车区左顾右盼,那人着实看不出有何异常来,安然疑惑道:“你谍战剧看多了吧,我怎么就没感觉到?”
“谁知道你在想什么玩意。在杭州的时候我们在哪下车他就在哪下车,我们去哪他就去哪,这次我们临时下车,他也跟着下来,难道没问题?”乔斌推了推眼镜,紧盯着那个黑眼镜。
安然一一看向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点头称是,乔斌所有人拉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对策。六人分成三波,分别坐汽车火车回去,那黑眼镜只有一个,看他还怎么跟踪。
安然跟乔斌一起坐了下一班的火车,进站,上车,一路上没有看到黑眼镜的踪迹。两人庆幸不已,坐下来便开始担心其他人,然而这番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得乔斌低低地骂了一声“我cāo”,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就见那黑眼镜正从车厢交接处向朝这边走来。
分开行动并不是个好主意,此番就剩下了乔斌跟安然两个人,乔斌比安然矮半头,瘦十斤,断然不敢跟那黑眼镜来硬的,幸是那黑眼镜并没有什么歹意,只是远远地盯着,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让人焦躁不安,乔斌跟安然坐立难安却又无可奈何,只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感觉像是过了一天一般,回到学校后这种感觉才减轻了一些。此后但凡出门,两人总是拖上一帮人壮胆。
很久以后安然才明白,被跟踪的仅仅是他自己而已,并没有乔斌什么事情。这一年的寒假很快到来,两人结伴北上,最后不得不分别的时候安然硬起头皮背起包,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很快安然就发现,黑眼镜远远地尾随他而行。这几个月里黑眼镜们已经换了三个了,而毫无例外的,每一个都是这样远远地监视着安然,并没有什么动作。静下心来的时候,安然也会仔细去想他们到底什么目的,但是黑眼镜们实在太过古怪,安然曾跟宿舍的几个哥们商量去逮住他们痛扁一顿然后问清楚但却又找不到他们,试过几次整个宿舍里的人都放弃了,实在是搞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种监视一直持续着安然的整个大学生涯,那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每当安然回家返校,外出游玩,路上都有一种被别人盯着的感觉,而当他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呆着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减轻,甚至都寻觅不到黑眼镜们的踪迹,似乎黑眼镜们只对安然到了哪里感兴趣,而做了什么,他们就不再过问了。
“哈,那你跟你那小妞谈恋爱怎么谈的?也被别人监视着?”安翼听安然说完,忍不住调侃起他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安然摊摊手,很是无奈。
“我cāo,小伙你心理素质挺高啊。你那妞就没有不自在?”安翼很是好奇,连连追问。
“开始还适应不了,时间长了也就没事了。”安然长叹口气,伸手到安翼面前说道:“三哥手机我用一下,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一时没人接,安然皱了皱眉头,又一次打过去响了几声便接了起来,水苏那边有点疑惑,问道:“三哥?安然去你那里了?”
“是我,安然。你那边没事了吧?”
“怎么没事?你死哪里去了?你怎么都不给我说一声?”水苏的情绪很是激动,张口即发起飙来,安然刚要解释就听到电话那头水苏的声音突然变了腔,呜咽着继续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回……回来?我现在被人监视着,哪都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