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è已浓,繁星漫天,一片暗云吞噬了圆月的一角,并随风慢慢掠过。明亮却又冷冷的月光铺洒了下来,在风里飘飘摇摇,砸向它喜欢的地方。
一只立在树枝上摇晃着身体的猫头鹰,终于没有撑住,重重地落到地上睡了过去。微风吹过,寂静的大地只是稍感凉意,并没有惊醒过来。像往常一样,这又是一个安静、平常的夜。但这安静里像是蕴藏着什么玄机,总让人觉得惶恐不安。
站在土台上的歪脖公鸡倒是jǐng觉地环顾着四周,并持续不断地发出轻微的声音以驱走不安的怯意。突然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的长空,吓得公鸡在原地狂躁地转圈嘶叫,最后这个声音消失在了一个老人的耳朵里。
她原本是要回去的,但这声啼哭使她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可以判断,她是很开心的。
这个老人约莫有60岁的模样,衣着朴素,左手上挂着一排装饰jīng美的荷包,背上背着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是水)。她扬起头,虽然背有点微驼,但还是显得很有jīng神。没有丝毫血丝的眼睛里,似乎shè出了一道白光,使得她能够在夜里看穿一切物体。她迈开了没有穿鞋的脚,悄无声息地朝着啼哭声走去。
婴儿的爸爸妈妈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能阻止啼哭,燥热的天气让爸爸失去了耐心,他一个人来到了客厅喝起了啤酒。妈妈则又爱又恨地数落着还在抽泣的孩子,但是效果一般。
歪脖公鸡停止了转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通往树林的那条幽邃的道路。即使在身旁,也几乎听不到这个老人的脚步声,但歪脖公鸡很确定,正向它走来就是几年前打歪它脖子的那个灵婆婆。
灵婆婆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的sāo动,狗也没叫,狼也没吼,就连歪脖公鸡也只是呆呆地看着,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它知道,如果自己再叫哪怕是半声,后果就不会像打歪脖子那么简单了。
灵婆婆出现在了它眼前,惊慌异常的歪脖公鸡在一瞬间做了个金鸡dúlì的反应,或许它认为这样能够消减恐惧的压迫感。然而灵婆婆却无视一切地和它擦身而过,这倒也让它有点失落。
突然灵婆婆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土台上的歪脖公鸡,喷饭般笑了出来。公鸡的心跳更快了,它感觉面前有两个灵婆婆,它觉得死神就在身旁,死亡就在眼前,眼里甚至还泛起了泪花。
灵婆婆开口说道:“斗鸡眼儿!原来鸡也会斗鸡眼儿啊,第一次见到,呵呵,不好意思,有点失礼了。”说着又笑了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就如同少女般清澈纯净,丝毫没有苍老的迹象,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会使很多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歪脖公鸡努力想把视线拉回正常,但眼前还是两个晃动且模糊的灵婆婆。笑声戛然而止,灵婆婆又转回身继续走去,只是抛下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sè彩的话“当任何行为成为一种习惯后,便会影响你的判断。早点休息吧,一会儿你还要叫醒更多迷失的人呢”。
歪脖公鸡看着远去的灵婆婆的背影,视线又恢复了正常,它不太懂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它要叫醒酣睡的人们在黎明到来之前。
婴孩儿的妈妈也有点耐不住xìng子了,特别是听到从客厅传来的鼾声后,更使她变得焦躁了。她索xìng把孩子放到了一边,自己则靠到了床脚,直呆呆地看着。婴孩儿感觉到没有了依靠,啼哭的声音变得忽大忽小,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乞求。
灵婆婆已经来到了这个普通家庭的门外,她发着白光的眼睛透过墙体看到了屋里的景象,眼前这个让人爱怜的婴孩儿,使她的心颤动了一下。她没有立即行动,只是憧憬地望着。
“别躲了,出来吧!”灵婆婆突然说道。紧接着从一堆杂草背后钻出来一个人,年纪比灵婆婆要小很多,穿着破烂,手里拿着一个布袋,背后背着一个没了盖子的桶,脚上穿着一双麻布鞋。
那个女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您…您好!我的编号是LPP7…”灵婆婆打断她说道:“我不想知道你的编号,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编号,还有就是我劝你赶快离开这里,别打这个孩子的主意。”
这个没有名字甚至连编号都没能说完的女人,听到了这少女般的声音,立刻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只从声音上判断,就可知她与面前的这个灵婆婆的能力差距很大。但她还是想挑战一下这种差距,于是坚定地说道:“谁得到这个孩子的灵魂还不一定呢,咱们可以来一场公平的战斗…”
灵婆婆抓起她拿布袋的手,冷冷地说道:“咱们可以来一场公平的战斗,但是我不想看到一个纯洁的灵魂被玷污了。”那个女人傻傻地站在那儿,她不知道灵婆婆何时来到她眼前并且抓住了她的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这身装束,不由得心痛起来,此刻的她完全被灵婆婆的气场压制住了。
灵婆婆看着面前这个沮丧的女人,心里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她松开手继续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适合盗取婴儿的灵魂,那样虽然可以提高你的修为,但却永远地葬送了一个灵魂。而且你这副模样进去,会给这个家庭带来更多不好的影响。你还是多采集一些花草树木的灵气,慢慢积累自己的修为,不出十年,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那个女人无助地坐到地上,哭泣着说道:“我不想再等了,我才30岁,我有自己的家庭,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我有一对可爱的儿女,我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虽然只有30岁,但她的声音显得很苍老,就像飘荡着的浮云,风一来,就立刻消散了,没有丝毫活力。
灵婆婆深有感触地说道:“我也经历过你现在正经历的阶段,对于你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可是你别忘了,你、我的背后承载的是一个村子甚至一个国家的期望,你想让他们失望吗,你想让他们接受惩罚或者诅咒吗?我想你大概再累点、苦点都会觉得无所谓的。”
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回答,她想起了三年前被指定为村里代表的那一刻,那一刻把她和家人隔绝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也就在那一刻,她发誓有一天一定会回到她原来的家。所以她根本没有理由也无需去反驳灵婆婆,她默默地将这份劝告记了下来。
“你的编号是什么?”灵婆婆突然问道。那个女人站起身平静地回答道:“LPP7520。”灵婆婆默默记下了这个编号,随即重新站到了门前。LPP7520则转身走向了黑暗的树林里。
啼哭声还没有停止,那婴孩儿的妈妈都开始打盹儿了。灵婆婆看着横躺在床上的这个无助的小可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一个还没出世就被剥夺了生命的孩子,一个她无法舍弃又必须放弃的孩子。
一滴冷的泪珠滚落了下来,砸到了松软的泥土里,埋葬了应有的悲伤。灵婆婆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感受所吞噬,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想摆月兑这种不自在。
灵婆婆收拾好心情,为这个婴儿祷告着,算是对即将到来的骨肉分离作最后的祈福。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微弱了,幼小的他似乎感受到了灵婆婆的存在,他竟然将视线投了过来。灵婆婆也有点诧异了,这种眼神之间的交流使她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便急忙伸出右手,水平地举起来,在空中划了几下,画出了一个模糊却能分辨出的“盗”的字样。
灵婆婆轻轻一吹,那个模糊的“盗”字便径直飞向了婴儿。她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那失去生命活力的似乎很悲惨的一幕。啼哭声已经完全消失了,夜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当他睁开眼时,那个粘附着婴儿灵魂的“盗”字已经飘到了她面前,虽然月兑离了**,但还是如啼哭般抽动着。
她颤抖着右手,从左手上扯下一个荷包,然后她打开荷包,只见那个粘附着“盗”字的灵魂瞬间飞入了那个小荷包。灵婆婆迅速拉紧绳扣,重新将那个荷包挂到了左手上。那个荷包跳动了几下后,也归于了平静。灵婆婆取下背后的酒葫芦,打开盖子,狠狠地喝了一口,便转身离去了,随之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婴儿的妈妈也彻底地睡去了,婴儿则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进入到了没有了梦的睡眠里。妈妈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一句梦话月兑口而出“宝宝真乖,快快睡吧,妈妈爱你”。这是这个母亲和孩子最后的言语交流。
在没有了婴儿哭泣的夜里,安静的气息让这个母亲渐渐地陷入了深深的恐惧。每每一入夜她便开始无声的抽泣,眼睛盯着依然躺在自己身旁、一天天长大却毫无生机的孩子,她迷惑着、懊悔着、自责着,已近乎崩溃的边缘
灵灵在这个暗夜的森林里漫无目的地飘摇着。他对黑暗已经习以为常了,或者说他已经爱上了黑暗。在他的十七年半的生命里,他有17年的时间是和黑暗为伴的(当然在宿主的身体内也是黑暗的)。
他其实不叫灵灵,他的全称是“灵魂小jīng灵”,同样他也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只是有一个和别的同类相区分的编号—JL1989。但是,他喜欢别人叫他“灵灵”。
灵灵就是那个17年前的黑夜被灵婆婆盗取的婴儿灵魂的化身。他对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断找寻宿主、更换宿主的小jīng灵,而灵婆婆就是他实际上的主人。他甚至不知道灵婆婆的编号,只是心甘情愿地遵从灵婆婆的命令去不断地寻找宿主。
灵灵不止一次地听灵婆婆说过:在一定的时期,遇到合适的宿主,便会在那个宿主的引导下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并最终回到属于自己的zìyóu、幸福之地。他不太懂得灵婆婆的意思,但在他仅有的能够zìyóu支配的思想里仿佛有了一个目标,他不再理会寻找宿主的枯燥乏味,也不再厌恶无边无际的嘲笑讥讽,因为他想去那个属于他的zìyóu、幸福之地。
又是一个黑夜,他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收获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情,他无目的却又悠闲地穿梭在树木花草之中,想象着那个随时可能到来的美好之地。
远远的,他感受到了人的气息,他有点小小的激动,想象着那个人可能就是自己的幸运之神,便迫不及待地朝着那个气息飘去。
毫无方向感的路痴雨晨,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到了一片树林。他回身望去,在感叹夕阳无限好的同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是怎么走来的。黑夜即将降临,这将是他离家远行的第一个夜晚。
这是一个肃杀的季节,万物在这个季节开始凋零。特别是在夜里,那种开始死亡的气息便更加的直白了。冷冷的空间里,凉风夹杂着月兑离树木的黄叶飘来飘去,跌跌撞撞地走完最后的路程,再无需什么修饰,这就是秋天的夜。
夜比想象中要来临的快,夕阳的余辉根本来不及停留,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所吞噬。一阵秋风袭来,裹扎的凉意使雨晨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抖擞了一下jīng神,转身便朝树林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