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升腾氤氲的湖畔,周遭的树林间有鸟儿叽叽喳喳说着话儿,远处瀑布湍急而下的水花四溅。
此时正值傍晚,此处乃深山之中,方圆二十里习惯来这座山拾柴的人们早已回去,周遍除了大自然发出的声音外极为安静。寂静中的画面和谐,湖面的水雾犹如画龙点睛,将这里衬托出一二分仙气。
远处有蹄声传来,踢踢踏踏由快变慢,最后化做富有节奏的慢走。
一匹骨架异常宽大的黑马出现在湖旁,一瘸一拐的行走,依稀可见它的前左腿处还有未曾干枯的血迹,散发着阵阵腥气。只是它似乎丝毫不觉得疼痛,时不时的回过头眼一眼背上的年轻人,见到对方嘴角又有一丝血迹流出,眼中充满了不安。
正在这时,年轻人朦胧醒来,先轻吟一声,然后硬撑着身躯抬起头,看一眼周遭美轮美奂的景致,愣了愣,感觉到浑身的酸痛,以后自个走火入魔,过了片刻才自嘲道:“这里甚是漂亮,死在这儿也不错”。
黑马虽然聪明,也不至于能够听懂所有的人话,但瞧见背上的人还活着,不禁有雪愉悦起来,低头咬一口湖旁肥女敕葱绿的野草,快活的咀嚼起来。
年轻人哑然失笑,“你倒快活”。
黑马闻声扭过头打个喷嚏,甩了甩尾巴,挠了挠他的后背。
年轻人和黑马自然便是死里逃生的赵长歌与他的那匹大黑马,下午时自那一枪将剑士逼退之后,黑马就马不停蹄的狂奔,没有任何方向,因为握住马绳的少年那时候已经接近昏迷,然后又被体内气劲肆虐,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做出相应的指示,哪怕是简单的辨别方向,对于当时浑身疼痛的他来说也是艰难的。
勉强策动马绳找了一处青草肥厚的地方,赵长歌蹒跚下马,因臂膀月兑离而滑落在地上,身上伤口牵动,痛苦的申吟一声。
许久后才缓过神来,赵长歌捂着胸口仰躺在草上,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直到此时他还仍旧心有余悸午时的那场战斗。对方是名副其实的天相境,即便最后斗到那种地步自己也没能伤到他的根基,甚至是简单的内伤估计都没有,何等的差距?
赵长歌苦涩的笑了笑,暗忖若是苍苔姐在,以她的变态手腕,怕是能够轻松地将剑士放倒。
天相颠峰,离光境咫尺之距,年轻一代据说能够顺利入境的都凤毛麟角,天相境何止是天赋异禀就能做到?况且苍苔姐向来擅战,有老头子那样的老变态做活靶子,想不锋芒都难。
一念到大山里的两个亲人,赵长歌脸sè柔和不少,不复当初的脸sèyīn沉,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花瓷小瓶,摘开红sè瓶塞,一时间药味弥漫,香气芬芳。
解开上身早已经破烂的衣服,入目的是一片淤青的胸口,一大片颜sè呈青sèsè,那是剑士起初一掌过后的伤势,看情况显然伤的不轻。
赵长歌咧咧嘴,小心翼翼将小瓶内的药水倒出些许放在手心,然后仔细的将瓶塞塞紧,这才将手掌朝胸口贴去,反复搓揉,一股尖锐的痛意袭上心头,赵长歌顿时大汗淋漓。
这是老头子不知怎么捣鼓出来的药水,往年每逢在山里伤到,一般如此搓揉一番便无大碍。可是今rì显然不较往常,痛意退去后并没有印象中的凉意,而是一种淡淡的痛持续盘踞胸口,仿佛小火温烧,又如蚂蚁啃骨酥痒。
一路的颠簸劳累,大黑马在饱餐之后早已沉沉睡去。
赵长歌就这样的被煎熬着,终于神智开始渐渐模糊,最后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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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这一趟出来游玩,名义上是拿微服出巡的幌子糊弄身边的贴身护卫,其实也就是玩心作崇,背着父亲大人悄悄游历人间。初出牛犊不怕虎,她仅双九光yīn,且是初及冠的丫头片子,豆蔻年华,即便因家世原因从小欣赏高处的风景,却也不晓国与国之间的枕戈待旦,一不留意就能被对方拿捏到弱处,到时关系的可不是个人安危了,得牵扯到多少无辜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又要开始为战争颠沛流离。
一行马队由山间横穿而来,有人仰头望去,翻过这片琉璃山,便能看到回家的道了。
陶瓷头戴斗笠,这趟去了万里外的洛阳,瞧见了人世间极少有的繁华景象,看过很多大家的画和字,见识了很多东西,归来后显然心情不错,一路骑着马儿一路哼着小调儿,少女的轻舞飞扬在此刻毕露无遗。
她身侧的一名身穿老旧观袍的道姑微笑道:“瓷儿看似心情不错”。
陶瓷嘻嘻一笑,娇憨道:“还不知道回去了要被父亲大人骂多久呢”。
道姑笑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陶瓷牵马靠近道姑,撒娇道:“师姑最好嘛,一定舍不得瓷儿被骂的”。
道姑无奈道:“贫,看你这回怎么逃去东楚的小王爷的登门拜访。端午节呢,你总不能借故出去游玩,总要留在家里吃粽子”。
陶瓷身子骨一软,被戳中了肋骨,忧愁苦恼的唉声叹气。
突然,不等少女斟酌言辞回话,道姑神sè一变,径直策马向前疾驰,sè厉内茬,“何方小贼,竟敢缩头缩尾,意yù为何”。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马上静若处子的她手中拂尘犹如一道笔直的枪朝前递出,拂尘尖端的毛丝被风吹的颤抖,仿佛一根根细长的银针,刺向静静卧在草丛里的那人,真似动若劲兔。
就在拂尘快要刺到那人的时候,道姑轻咦一声,内力催发,将拂尘硬生生收回,穿着布靴的脚跟落地,悄然无声,她观袍随风轻轻舞荡,借着惯xìng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从头到尾都一丝不动的这人跟前。
被误认为‘小贼’的正是因为伤势而昏迷的赵长歌。
此时他面sè发白,嘴唇发黑,一身破败衣衫惨不忍睹,还有丝丝干枯的血迹斑斑,在这样的夜晚显的格外触目惊人。
道姑微蹙眉头的打量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当视线触及对方手中的那把黑枪时,眼睛骤时一亮,忍不住叹道:“好枪”。
这时,从错愕中回过神的陶瓷已经携一干护卫来到近处,瞧师姑正低着头聚jīng会神的打量着什么,少女忍不住下马走了过,当境地惨淡的少年入目之后,她先是下意识的朝脸上去,随后便忍不住后退一步,捂住面纱下的樱桃小嘴。
道姑视线从黑枪中移开,掀开少年胸前的衣衫,看到那一片乌黑的淤青,皱眉道:“伤的如此重还能留有一口气在,实属不易”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少女,如今道家大统以救济天下为己任,但是若是因此危机了主家小姐安危,也只能袖手旁观了,任他自生自灭。
陶瓷尚且有些不谙世事,遇见这种情况也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伸出纤细食指抵在唇旁,显的娇憨可爱。
道姑摇头苦笑一声,将少年手臂搁置手心,以推动内力探索,陡然一惊,扭头望向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惊愕道:“好霸道的内力”。
陶瓷犹豫一番,柔柔弱弱的嗓音响起,怯怯问道:“师姑,还有救吗?”。
道姑闻言闭目,催内力强硬探入,游走少年神曲,许久后睁开眼神sè复杂道:“内腑伤的不轻,左胸口处有一条肋骨有裂痕,应当是与人械斗后逃至这里昏迷的”。
陶瓷神sè挣扎,这荒郊野外的,若是将这人留在这里怕是要被豺狼给刁去,可是也不认识他,若冒冒然将他带走,谁知道是福是祸呢。可是她生xìng纯良,让她活活的见死不救,也是很为难的事情,良心上有些说不过去的。
草丛骤乱,有风疾来。
本来安静的林间有庞然大物冲来,隐约可闻它鼻腔中喷发的粗气。
陶瓷一瞬间惊住了。
道姑猛然抬头,怒斥道:“孽畜焉敢!”。
一匹大黑马自三丈外跃起,一双漆黑前蹄朝前压下!
只见一对夜间反shè着光的铁蹄落下,联系到它庞大的身躯,这一蹄子力道非同小可,道姑也不敢硬接下来,于是挥出拂尘将马蹄饶住,凭着浑厚内力将马蹄的劲道朝一旁卸去。不料大黑马落地之后,刚好马臀正对道姑,于是一记后蹄踢顺势而为。道姑没料到这畜生如此好斗,无奈铁蹄渐近,只能伸出轻拍地面朝后飘去。
大黑马迅速扭头,横在赵长歌与一众人中间,龇牙咧嘴,凶悍若林间睡虎,具备着食肉动物独有的嗜血面孔。
道姑定下神来,老神在在道:“好一个护主的畜生,只是敢如此无故伤人,老朽也要你吃些苦头才是”。
陶瓷本来被突如其来的黑马吓了一跳,然后怔怔的看着大黑马前蹄踢完踢后蹄,这时又一脸煞气的模样,单纯的她只觉得这马真可爱,还懂得在主子昏迷过去后死死护着。这时听师姑说要给予惩戒,顿时慌了神,小跑到道姑身前,伸手拦着,“师姑,它也没错啊,刚刚给这人看伤旁人不知道的看见了也会误会,何况是一匹马呢”。
道姑温怒道:“瓷儿,你这般妇人之仁将来怎能成大器”。
陶瓷扁起嘴,委屈道:“我本来就不想成大器啊,是爹爹他们一直自己这么说的,我又没想过的”。
道姑见她语态执着,联想到面纱下的脸蛋一定是像往常那番倔强模样,坚持一番叹了口气,“那好,老身且听你的,不伤这畜生,走罢”。
陶瓷扭头看一眼仍旧jǐng惕盯着她们的黑马,念道若是就这么走了,这黑马夜里肯定要和这山里的豺狼虎豹遇着了,那些野畜生闻到血腥味肯定得过来觅食。直到道姑已经朝远方走去好远才缓过神来,喊道:“师姑,我们先把这人救了再走呗”。
远处传来低怒的训斥声,“胡闹”。
这时陶瓷已经缓缓走近黑马,伸出如藕断的臂膀,小心翼翼的戳一下不知为何气态渐渐慵懒的黑马耳朵,嘻嘻道:“我就是爱胡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