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那边郑雅珍便捂着胸口“哎呦”出口,似是气得心脏疼痛不能自已一般斜斜站着,周光磊一把将她扶至座上,手向周瑞宸狠狠一指——
“你个逆子!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了!殷莺算个什么东西要你百般维护?”
所有人都不出声静静站着。董慧似笑非笑地捅了捅丈夫周瑞文的胳膊,又扭头和其他妯娌相互看看,对视一眼,都觉得倘若周瑞宸选择妥协,便是最正常不过亦是大家认定的结果了。
周瑞宸的眼里浮现出失望,甚至带了些丝丝的绝望,俨然像极了幼时因故离家甚久后归家不得父母欢喜的情状。此情此景,和二十年前是出奇的一致。他恍惚的记得,六岁回家的那年,家里的父母和兄弟、妹妹们也是这般,淡淡的站着,没有多欢喜,也没有多热闹,重见的激动,久盼的怀抱,亲切的询问,这一切全都没有。一句不咸不淡“坐吧”,便是他归家记忆里听见母亲说的第一句话。纵是面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叔父,面对归家六年的亲生儿子,郑雅珍夫妇也始终保持淡淡的态度,不多说一句嘘寒问暖的话来。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如此。
但谁都知道,二十年后不只是“亦如此”一句就可以概括的。郑雅珍夫妇对周瑞宸夫妇的苛责变本加厉,尤其是看着儿子瑞宸和殷莺俱是和软的性子,更是习惯于找茬般拿捏二人,周家其他人也就见怪不怪,性子起了保不准挑唆一番,都是常事。殷莺忍的辛苦,众人看着也乐得辛苦。
屋里静默得可怕,屋外风雪的喧嚣依旧心惊。
周瑞宸苦笑,他感觉自己对周家所有的留恋和信仰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迅速垮塌。他的所有感官都如同身上在屋外被雪水大片大片浸入的切肤衣服,冰冷得让人颤抖,冻痛得快要麻木窒息。
可怕的静默里,他抬起头,听见自己用波澜不惊的语调低声对弱弱地捂着心口、斜靠在沙发上的郑雅珍道:
“妈,这种装病的把戏您玩的实在太多了,没意思,真的。”
“滚!妈的畜生!吃里扒外的玩意,老子养你何用!”配合演戏被拆穿的周光磊忽地抓起手边的茶盏暴起砸出,恼羞成怒的老脸上青筋一道道鼓起颤动,像极了蠕动的长条爬虫,衬着枯黄干瘦的皮肤,在正厅刻意装饰的橘色灯光下显得越发丑陋恶心。
周光磊一怒之下砸偏了的茶盏,从周瑞宸的额角斜斜擦过,茶盏身上带装饰的手柄尖端蹭着他的发际,在发际处拉开一道斜斜的血口,末了“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溅出的茶液和着碎了的瓷片,甩得满地都是。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瑞琳“呀”了一声,接着又惊呼起来——
“妈,不好,过年怎可以见血呢!大过年的,咱这屋子……你看……”
果然不出所料,周光磊再次吼道:“孽子,你给我滚出……”
“够了!”
“去”字尚未喊出,周光磊的话便淹没在周瑞宸的怒喝里。周瑞琳一抖,躲在丈夫蒋轩的身后。她隐隐明白,一向温驯的三哥,终于被激到爆发边缘了。那一声怒喝,也惊到了所有人。
谁都没有再说话。
屋外雪幕如墙。呼啸的风声像极了鬼哭,森冷的寒气仿佛通过声音源源不断地向屋中增添,后又堵塞进了他的感官。蕊芝还在哭,细细的嗓子俨然有微哑的趋势。
周瑞宸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扑响,像有一只手从他的胸腔里血淋淋的抓起,揉弄,狠狠地撕扯。轰然如雷的心潮里,他竭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良久,他搂起双眼红红的殷莺,把怀中的蕊芝抱得紧了紧,从郑雅珍夫妇面前大步走过。临到门口,他手扶大开的门沿,扭头对周光磊和郑雅珍一字一顿地坚决道——
“我周瑞宸和妻子,在周家受到的一切委屈,婚后遭遇到的各种不幸,给出的所有钱财,足以抵消周家对我的给予。从今天开始,我和殷莺,与周家,从此两断!”
门被从外“嘭”地摔上了。屋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一向逆来顺受的夫妻俩头也不回地离开。唯有耳畔想起最后的话语依然弥绕不散,在脑海中飘荡一遍又一遍。
“从此两断”……
从此两断……
两断……
真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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