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湿润的海风轻轻地掠过红陶筒瓦的屋顶,圆弧檐口上的风铃轻轻晃动着发出悦耳的声音,粗糙的人工涂抹的灰墙反shè着柔和的阳光。
林瑞站在二楼客厅外的阳台上,扶着有着jīng美图案的铁艺栏杆,眯缝着眼睛望着不远处洁白的沙滩和一层层轻轻推来的海浪,嗅着微微咸腥的清新空气。
不禁心里暗暗骂道,西方人还真是会享受,阳光、沙滩、清新的空气一样都不缺,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总是要从事辛勤繁重的劳动,自己父母还有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在过省吃俭用的生活。
他们总想着要抚养子女、孝敬老人、存些钱防病防灾,甚至连每年一次的旅游或者数年一次的旅游都舍不得掏钱,即使是通过多年的拼搏有了一份不菲的产业,可也总是忙忙碌碌、终年无休,还要接济穷困的亲朋好友,维系着各式各样的关系,没几个人能抽出时间地舒舒服服享受一下轻松惬意的生活。
中国人活的真的好累好苦。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饱受西方的掠夺和压榨,因此只能选择勤俭的生活,但为何百多年后社会物质已经极大丰富的时候,这种惯xìng依然没有改变?
就在林瑞沉浸于回忆的时候,一只布满老茧粗糙大手轻轻拍在他的肩头,吴益亭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屋内出来与林瑞并肩扶着栏杆,两人都凝望着远处的大海,没有说话。
林瑞想起了后世那个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想起了内地小城的家乡,想起了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不禁湿润了眼眶。
吴益亭微微侧瞥,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南洋华人远离故土,寄居人下,上有洋人欺压,侧有土人窥伺,朝廷又视我为弃民,所以也难怪黄老他们小心翼翼,步步狐疑,请贤侄不要过多苛责,等此间事了,我等定有重谢。”
未等林瑞开口,一个矮小的女佣走到近前,说道:“市长先生回来了,请二位回会客厅说话。”说罢便恭敬地在前引导。
在林瑞和吴益亭踏入会客厅时候,市长阿尔文·加西亚微笑着迎了上来,用略微生硬的汉语说道:“刚才有事外出,真是抱歉,今天吴先生出面真是令人高兴,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想我们之间的误会一定会得到消除,您旁边的这位是?”
林瑞和吴益亭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十分诧异,按照常理,此时此刻这个西班牙人此时应该非常震怒才是。
林瑞在后世不知道同白人上司打过多少次交道,很清楚西方人如果想从对方这里得到什么,那么他的嘴巴在掀开底牌之前会很甜,甚至恭维到对方心里都不好意思的地步,所以林瑞并不答话,只是等待着吴益亭开口。
此时吴益亭很是纳闷,同眼前这个西班牙人接触已经差不多有近十年了,以前见面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对华人的笑容如此灿烂,语气如此柔和。
是难道他不知道波拉维夏已经被掠走?这绝对不可能,那么就是说是眼前的这个洋人学会了先礼后兵?!
心里尽管忐忑不安,但吴益亭嘴上却说道:“市长大人有令,老朽自当遵命,哦,我身边这位就是港口外停泊的唐山号商船的少船东,姓林名瑞。”
话音刚落,加西亚便又笑容可掬地上前主动伸出右手,林瑞则习惯xìng地迎了上去,两人的手轻轻一握,互相礼节xìng地点头致意,少顷宾主便分开落座。
“好吧,我想先确认下波拉维夏省长是否在你们手里?如果是,那么,我希望他的人身安全能够得到保障!”
加西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心里却是很不是滋味,这种场面是他从未想象过的,竟然让黄皮肤的中国人成功袭击了自己的要塞,还劫持了省长,以至于自己现在要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希望对方善待自己的上司、那个该死贪婪的肥猪。
此时加西亚甚至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已经不属于西班牙,眼前的中国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吴益亭看了林瑞一眼,见林瑞微微点头,便回答道:“是的,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被迫行此下策,我们只是想得到官方对于我们行为赦免的承诺,以及对今后华人安全的承诺,至于省长大人,我们一定会优待有佳,绝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好吧,对于帝国属地的臣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我们自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对于你们为什么要潜入城堡,打死打伤帝国士兵数名,还绑架了这里的最高长官,我真是不理解你们的行为,要知道对于前两rì土著人的sāo乱,我们都采取措施进行阻止,比如下达宵禁令,所以这次动乱完全是菲律宾土著造成的,我们完全没有参与,我们与这次sāo扰没有任何关系。”
加西亚一本正经地侃侃而谈,似乎上百人的伤亡和几万平米建筑的焚毁真的与西班牙人毫无关系,可是他只能够这么说才能让自己起码在口头上还占据一些道义的制高点,才能让谈判继续下去。
可是,吴益亭听了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竟然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只几句话便将已方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还反过来责问遭受了惨重损失的受害方。
吴益亭心脏在剧烈跳动着,胸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想要反驳对方,但就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在心中骂道,无耻,卑劣……
林瑞心中也是暗骂,但他深知西方人的逻辑。
在亚洲,起码在南洋,在菲律宾这样的殖民地,白人的话永远是正确的,他们可以当面煽了你一耳光,但是只要现实需要,在瞬间他们也可以换上另一副嘴脸,笑嘻嘻地来笼络你甚至讨好你,对于在后世打混了数年的林瑞对这样的事情是再熟悉不过。
所以林瑞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市长先生,请原谅我的直接和唐突,我想马尼拉的总督府是不会容许低贱的菲律宾土著拥有自己的dúlì武装?您说无法控制土著士兵只是您的托词罢了,好吧,我们会尽快释放波拉维夏男爵,那么如此一来,在各自的责任方面我们之间应该是扯平了,您意下如何?
“这个,能够尽快释放省长大人,自然是值得欢迎的,但昨晚彼得堡遭到巨大的损失,帝国的士兵也有部分伤亡,我想你们应该做出一定的赔偿,自然数额方面可以协商。”
加西亚心里明白,南洋的这些华商对于金钱是十分敏感的,只要自己稍微退让一下,他们应该会上钩,至于上次谈判提出的那些条件就让它见鬼去吧。
“对于贵方的损失,我们自然会做出赔偿,但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追究这次sāo乱的元凶,这样也好平息我们双方的不满,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呢。”林瑞顺着加西亚的意思说道。
“你的意思是惩罚他加禄族和比萨扬族人?”加西亚试探xìng地问道。心里已是狂喜,这群缺乏远见和外交谈判技巧的黄种人,果然踏进了自己的谈判轨道。
林瑞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同时按住了想要说话的吴益亭。
“那么,该做出什么样的处罚才能让你们满意?”加西亚心中暗道,无非就是交出几个土著士兵做替罪羊,华人总归是华人,等事态平息之后,一定要向国内申请加派更多的军队,好好教育一下这些黄种人。
“挑起暴乱的首要分子自然必须处死,其他参与的也不能放过,他们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见到加西亚有些吃惊,林瑞继续道,
“这些土著暴民对于帝国在菲律宾的统治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们的人口可是占了近百分之八十,如果下次sāo扰的矛头不是指向华人,而是西方各国的白人,那么……。”林瑞故意没有再说下去。
整个会客室陷入了沉寂,海风穿过打开的落地窗吹得窗帘时起时伏。
加西亚的心思也变得犹豫起来,如果答应对方的条件,势必得罪大部分的本地土著部族,今后新建的辅助军忠诚度将会更低,殖民统治的基础必然不稳。
但如果不答应对方,省长波拉维夏则xìng命堪忧,如果对方仗着jīng良的武器再来一次偷袭,恐怕就该马尼拉方面派人谈判来赎回自己了。
想着想着,加西亚突然眼前一亮,不如给眼前的这个年轻华人一份文件,同意他们自己去搜捕那些参与暴乱的土著人,而我们则静观其变,只要拖延几天,发出电报,只要援军一到,那么主动权就仍然在自己手中,而华人将会和土著部族之间仇恨更深,更有利于帝国今后的统治。
于是加西亚便欣然同意了林瑞的条件,并立即签发一份文件,同意并华人组织民兵队,并任命林瑞为指挥官,同时授权华人民兵队搜捕以埃米里奥为首的叛乱分子,并建议对其处以绞刑。
在刚刚踏出官邸的一刻,吴益亭很是不解地问林瑞:“为什么坚持让西班牙人去抓埃米里奥?这明显是这些洋鬼子在利用我们,这样的计策已经用了上百年了,我已经暗示你,为什么你还要同意接受这份鬼文书?”
林瑞淡淡一笑,用充分自信的口吻说道:“吴叔,你就等着看戏吧,西班牙人把土著人和华人轮着当枪使,但是如果这两杆枪都拥有了自己的想法会如何?”
两人正说着,在经过洋行林立的街道路口的时候,林瑞与一个高瘦的白人男子撞了个满怀,两人手中的物品、文件散落一地。
林瑞与白人同时习惯xìng地用英语说了声:“sorry!”便都立即蹲下开始收拾那些凌乱的纸张。
林瑞的手脚很是麻利,很快就找到并拿起加西亚的那份签名文件,抖了抖上面的灰尘,便逐页翻看着是否有哪一页被污损,好立即找回西班牙人要份新的。
翻着翻着林瑞的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惊讶、欣喜和如释重负混织在一起,因为他看到了一封信,一封用英文写成的信。
那个白人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物品后,也起身检查着是否遗漏了什么。
突然他发现似乎少了一件物品,正四下张望,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林瑞正在捏着那张信纸,仔细地阅读,不禁有些恼火,暗想东方人怎么就是这么一直的无礼和缺乏教养,口中大喊:“那是我的私人信件,还给我!”说完便要动手过来抢。
林瑞却浑不在意,伸出右手,迎住了对面的右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重重地晃了晃,笑盈盈地用美式英语说道:“威尔曼先生,我叫林瑞,这里的华人武装首领。”
见对方微微有些吃惊,便继续道:“我们应该找个僻静地地方谈一谈,因为我与您在很多问题上有着同样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