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尔文.加西亚刚刚送走林瑞与吴益亭,回到自己的书房在考虑该如何向马尼拉方面起草正式公文时候,这座典型的西班牙风格的建筑外又出现一些人,一些白人,一些看上去极为绅士的白人。
加西亚听到仆人的通报后,便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去迎接,因为这些人是各国在宿务商会的经理、买办,是宿务白人中最富有的一群。
宿务尽管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但西班牙数百年来从从殖民地掠夺来的海量般的财富只是用于皇室贵族以及高官们无休止的奢靡生活,而不是如英国一般用来扶持本国的工商业。
所以尽管西班牙的殖民史远比英国要早,曾经拥有的殖民地面积与人口远超其他各国,当年的西班才是第一个名副其实的rì不落帝国,而大不列颠王国只能算是第二。
但持续混乱的国内政局和错误的国家政策导致西班牙近代工业体系的建立和发展远不如英国、法国甚至德国,所以在西班牙不得已开放自己的殖民地市场之后,其他国家的各类公司及商业组织如同雨后chūn笋般遍布了菲律宾的各个大中城市。
在各个商会代表落座之后,加西亚一如往常般让仆人送上了甜点和咖啡。
如果是在平时,眼前的各个商人都会起身礼节xìng地表示一下感谢,但奇怪的是今天没有一个人有所动作,也没人发出任何的声音,气氛有些奇怪。
加西亚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在殖民地任职的十年中,应该是他人生中最愉快一段时光,在南洋白人就是上等人。而在菲律宾,在宿务,加西亚就如同中古时期的宰相一般,享受着省长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
在闲暇的时候他会邀请一些熟悉的各国朋友来自己官邸后的花园做客,喝着下午茶聊聊世界局势,各国风情,尽情享受着身为脚下这块土地统治者的荣耀和惬意,但今天商人们不请自来,着实让加西亚心中很是不快。
在等待片刻之后,英国邓特商行的经理哈维·丹特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极为严肃的语气说出了来意:“市长先生,想必您很清楚,两天来宿务发生了sāo乱,在我们看来,这次sāo乱的严重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我本想今天下午去拜访省长波拉维夏先生,但深夜里的令人不安的枪声和巨大爆炸声使得我不得不提前这一决定。”
“在清晨的时候,有消息传来,波拉维夏先生在深夜里被人劫持了,我们在座的各位都非常震惊,所以先请您证实一下这个消息的真伪,另外,我想知道持续两天sāo乱何时能够平息,整个南部菲律宾的海上运输已经中断,我们的商业利益已经遭到了极大的损失。”
在哈维.丹特那极其浓重的利物浦口音还在室内回荡时候,一个留有络腮大胡子的人突然插话,打断了正yù说话的加西亚:“另外,治安方面也出现了问题,这两天,我们房屋的周围不时地出没着一些奇怪的、身体的、猥琐的土著人,这让我的小女儿根本就不敢出门去同她的狗一起玩耍,状况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在我们德国管辖的土地上绝对不会出现这类事情。”
德国人说完便气哼哼地拿起面前的咖啡,狠狠地灌了一口,棕sè的液体从嘴角溢出顺着胡子缓慢地流淌,如果在平时加西亚一定会嘲笑这个巴伐利亚人的粗鲁,但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笑出来。
或许是德国人的抱怨实在是够直接,也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安全,会客室内各国商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总算是活跃了一些。
加西亚认真地梳理了一下思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说道:“首先很抱歉,这两天的sāo乱给诸位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就刚才的问题我想做出两点声明,第一,省长波拉维夏先生没有被劫持,他只是应华人商会的头脑的邀请前去做客,今天应该会返回他的官邸;第二,昨晚的爆炸完全是一起意外,你们知道,彼得堡已经建成有近三百年,偶然的事故是不可避免的。”
“另外,我已经下令逮捕那些闹事的首要分子,必要时将处以极刑,所以宿务很快将回复平静,而弗雷德里克先生可爱的女儿可以放心地带着爱犬去海边散步,请不必担心,哦请您用餐巾擦一下您的胡子。”
加西亚示意坐在对面的德国人,或许是解释起了作用,有或许是最后对于德国人的调侃,各国商人们都笑了起来,尽管加西亚的解释非常的勉强,但总算透露出一些积极的信息,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汇丰银行分行的斯宾塞·霍利斯利用气氛缓和的时机试探xìng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请求自行设立单独的电报房,因为每次宿务分行同在香港的总部之间的联系都必须通过西班牙人的电报系统进行联系,由于银行金融业的特殊xìng,实在是有些不方便,更何况是商业竞争rì益激烈的大工业时代。
汇丰银行的电报设备早已运至宿务,只是一直得不到西班牙方面的批准,才迟迟不能联入国际公用电缆。
就在斯宾塞·霍利斯刚刚说完以后,德国人也提出了相同的要求。这让加西亚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要求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嗯,关于单独设立电报系统的问题,因为可能会涉及到一些国家安全问题,所以还是等波拉维夏省长请示马尼拉方面之后再做决定。”
加西亚又开始推月兑,心里不由得开始jǐng惕起这些商人,一群得寸进尺的家伙,菲律宾是西班牙的属地,任何人任何国家都不能染指这块富饶的土地。
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儿之后,自然又是英国商人哈维·丹特首先起身告辞,并对加西亚的热情款待和耐心解释表示感谢,其余人也纷纷站起身礼节xìng地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阿尔文.加西亚微笑着将这些富有的白人送至门口,并一一握手告别,同时再次保证道:“我愿意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这个城市很快就会像往常一样繁荣而稳定,请各位无需担心。”
话音刚落,那个弗雷德里克的大胡子德国人变得一动不动的站立着,呆呆地看着数百米外的白人居民区。
一条黑sè浓烟正在升起,下方起火的地方就是自家的住宅,甚至他还听到了女儿凄厉的哭喊声,一群矮小黝黑的身影正手拿火把和刀枪出没在各式建筑之间,不断有新的火头冒起,凄厉的呼喊声随之遍布了整个社区,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扭头看着自家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嘴里不住念叨:“上帝啊,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完全不顾平时绅士般的风度,月兑掉价值不菲的外套,叫喊着向起火的方向冲去,其余人也都呼喊自己亲人的名字尾随狂奔。
加西亚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呆若木鸡,心里默默念叨,难道这就是帝国殖民末rì的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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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他加禄族酋长装束的埃米里奥站在海边的一颗椰子树下,平静地看着白人社区方向冲天而起的黑烟。
片刻之后对仆人说道:“回去通知各位长老,把物资即刻转移到山区,名单上的人往南过海去棉兰老岛避一避风头。我再等一会儿,我只给了马比尼那个杂种半个钟头的时间。”
说完便仔细地再次浏览手中的一份文件,这是由阿尔文.加西亚直接签发的逮捕令的文件副本,开头写到:兹授权………逮捕并处决领导和参与sāo乱的危险分子,名单如下:埃米里奥·佩托鲁蒂、阿方索·施·阿尔维斯…………
埃米里奥看到自己名字赫然写在第一个,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苦笑。
十多年来为西班牙人鞍前马后、卑躬屈膝地效力,最后换来的却是一张逮捕令,如果不是有人主动将这份文件送到自己手中,恐怕自己会一直蒙在鼓里。
确实,正如连同这份文件一起送来的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便笺里写的一样,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东亚是黄种人的家园,白人只是外来的侵略者,只要是黄皮肤、黑眼睛,就应该团结在一起,共同反抗白人的殖民统治,争取自己的dúlì与zìyóu。
写这封信的自然是林瑞,因为只有来自后世的他才知道,在19世纪末期,随着菲律宾土著的统治阶层逐渐西化,对西方文明的敬畏感慢慢消失,菲律宾社会的中下层已经对西班牙统治者愈加不满,仇恨的种子一直在默默萌发。
尤其是17年前的甲地米起义,已经唤醒了菲律宾土著部族的民族意识。
而在原有的历史轨迹上,再过五年,菲律宾dúlì战争就会爆发,届时华人将不可避免地会同菲律宾土著一起投入到那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中去。
所以林瑞只不过是领先半步提出联合抗争的主张,在信中,林瑞还建议埃米里奥退出宿务市,暂时离开充满混乱、纷争的中心,还特别强调不要去招惹西班牙人。
但埃米里奥模着自己左手戒指内侧刻着的KKK的凹痕,心里对林瑞的建议不禁嗤笑了一下。
身为卡蒂普南(他加禄语“协会”的意思,全名是最崇高、最受尊敬的菲律宾儿女协会,这里作者将该组织成立的时间提前了一些)的核心成员同时也是宿务省委员会主席,一直在利用自己在辅助军任职的便利在不择手段地捞取金钱,为卡蒂普南提供财政支持,在看到这封信之后自然知道该做些什么。
但在埃米利奥看来,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不如在撤退之前再狠狠地大捞一把,给西班牙人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站在吴家唐园的观测点上,吴益亭正用望远镜看着西北方的滚滚浓烟,听着旁边的其他家主毫无见地、莫衷一是的议论,脸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sè,对比之下,心中对林瑞的期待不禁又高了几分。
就在这时,那个叫亨赙的刘姓年轻人走进唐园,大声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洋人向我们求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