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向我们宣战了么?”马尼拉总督府内,布兰科在问自己的秘书。
那位头发花白的资深秘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没有,没有收到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市面上很平静,美国驻马尼拉领事馆也没有丝毫动静。”
“那么蒙托霍将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发?”布兰科继续问道。
“据传令官说,出发时间定在今天下午。”秘书继续用他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回答道。
“那就让他快点,希望在美国人来到之前,我们能够解决宿务这个缆绳上的死结。”
布兰科将身体紧紧靠上躺椅靠背,在二楼阳台的yīn凉中,眼帘已是慢慢落下,嘴里却在喃喃道,“波拉维夏算是完蛋了,我可不能步他的后尘,这个乱摊子总要有人去收拾。”
在得知美国太平洋分舰队可能干预宿务事件之后,唐·帕特里西奥·蒙托霍将军就命令手下加快锅炉的维修、燃料和淡水的补给工作。
看着自己舰队,蒙托霍暗暗叹了口气,作为旗舰的雷娜·克里斯蒂娜号自然是艘新船,刚刚下水不到一年,拥有6.2英寸大炮,3500吨排水量,足以与美国任何一艘军舰媲美。
但另一艘巡洋舰“卡斯蒂利亚”号完全就是建造于二十年前的木帆船,一艘设计时使用风帆作为主要动力的军舰,如果没有足够大的风,它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停泊在岸边,作为港口炮台的补充。
而剩下的那些则都是几百吨的炮舰,对付一些渔船和商船还能排上点用场,但是如果是面对新锐的铁甲舰,那么那些炮舰上装备的3英寸的小炮就像是用牙签去对付犀牛一样可笑。
在国内和马尼拉总督双重压力下,蒙托霍决定丢下那些老旧的速度慢的旧船,只带着克里斯蒂娜号和其它三艘速度较快的炮舰前去宿务,时间实在是紧迫啊,蒙托霍又一次举起手上望远镜观察着港口外的马尼拉湾,平静的海面上渔船点点,真希望美国人不会过来,蒙托霍心道。
第二天凌晨,天空刚刚透出一丝亮光,这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但是正在黑甜梦乡中的林瑞被一阵急促的晃动惊醒。
睁眼一看,原来是黄强正拼命地摇晃着他,口中乱叫着:“林大哥,快,快起床,西班牙人来了,他们的舰队正停在外海,看样子天一亮他们就要进入港口,洛叔让你赶紧起来,去码头那里看看。
林瑞心中不禁一阵小小的慌乱,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得知西班牙人真的来了,回想起记录片中的这个时代工业文明的结晶——巨舰和大炮,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但是林瑞转头看看旁边已经惊慌失措的黄强,便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不就是几艘铁甲舰么,这个时代的舰炮威力虽然很大,但无论是在shè速还是jīng度上都无法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相比,对于远距离的目标是没有太大的实际效果,其作用还是给对手以jīng神和心理上的威慑,所以只要隐藏在陆地的建筑上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我就是华人民兵的大脑,所有人主心骨,不能慌,不能乱,更不能害怕,必须挺起脊梁。
否则之前的冒险和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自己将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座热带岛屿上,没有人知道自己曾经来过这个时代,而且尝试着去改变某个群体的命运。
想通了这一点,林瑞一个鱼跃下地,接过白珊递来的衣服,厚着脸皮穿上。
经过几天适应,林瑞已经适应了在这个可爱的萝莉面前换衣服,只是此刻黄强也在,总感觉不太自在罢了。
在白斯文伤势好转回到吴家大院养伤之后,白珊便不时地悄悄地来到林瑞位于吴家的屋内,帮助林瑞整理打扫屋内设物,洗那些林瑞换洗下来的质地奇怪的衣服,晚上则去吴老夫人那里休息。
有时候,白珊忍不住在想,林大哥和罗叔叔真的像一团迷雾,驾着一艘外形奇异的大船,从那些方方正正的高大铁箱内取出那么多的快枪,在他们的带领下,自家兄长和那些大哥哥们就像月兑胎换骨一样,整个人都变了,成天说着什么华人要自立、自强,才能不受那些洋人的欺负,才能把吕宋土著赶到山里的树林里去。
林大哥的身形真的好高大,人长的又俊朗,更加特别的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愿意听他的调遣,再加上他又是自家哥哥的救命恩人。
想着想着,白珊的可爱脸庞不禁露出笑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颊上小小的酒窝隐约可见…
在缴了波拉维夏卫队的武器后,林瑞就命令吴标带几个机灵的兄弟进驻了港口的最高建筑——灯塔,这里也是对海瞭望的最佳地点。
在灯塔的旁边还有一座古老的炮台,是西班牙人在殖民初期修建的,但随着总督府迁往马尼拉,宿务逐渐成为一个纯商业的航运中心,又处于菲律宾群岛包围的内海,港口已经失去了军事价值,炮台也就逐渐废弃了,如今已是荒草丛生,只有几门锈迹斑斑的铸铁火炮还横七竖八地倒在原来的炮位上。
林瑞带领着黄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这个废弃的建筑,来到灯塔的入口,一眼就见到守在此处的周开湖等几个民兵,林瑞微微一点头便钻入狭小的门洞,一步便踏上旋梯。
在林瑞爬上灯塔最高处的时候,罗广洛与吴益亭已经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了,林瑞默不作声地接过老船长手中的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几艘还在吐着淡淡煤烟,动力系统仍在运转的西班牙人兵舰,良久,才道:“唐山号要完了。”
罗广洛接口道:“我知道这艘旧船迟早会被淘汰,然后被拖进拆船厂,被切割成一堆钢材和废铁,但没想到它的宿命却是白人的军舰的靶子。”
“船上的枪和弹药这两天也运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都是些机器,没什么价值了。”林瑞一边安慰还不忘调侃道,“起码,我们手里还有五六半,可以进山打游击,我军创立早期十六字游击战术你应该背熟了吧…呵呵呵。”
“你这个臭小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玩笑,呵呵。”罗广洛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有些苦涩和勉强。
在西班牙人强大的军事威胁面前,宿务的华人分裂了,黄家终究还是走了,同时坐船离开的还有一些与黄家关系的较近的华人。
林瑞和吴益亭表现的十分大度,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大难来时,各自飞都是正常的。但让林瑞比较安慰的则是,所有的年轻人都留了下来,作为队长的黄强自然也是没走,只不过变得更为努力和沉默。
灯塔内的吴益亭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好的消息是,大部分人都已经疏散到郊区那些属于华人自己的种植园,有刘亨赙和欧阳宪带着两个小队的民兵护送,那些零星的土著人是不敢有什么过激动作的。
在与西班牙人发生冲突之后,为彻底震慑那些那些在埃米利奥离开之后,还敢蠢蠢yù动的土著暴民,林瑞让每个民兵小队轮流去城北和郊区扫荡那些土著居民点,信条便是:凡持有武器者一律枪毙。在近乎暴虐式的清剿后,华人民兵手中的枪已经让那些土著吃够了苦头,大部分土著居民已经逃向更为偏僻的山区,隐藏在茂密的热带丛林中,所以宿务的郊区已经基本安全了。
但真正导致吴益亭充满挫败感的是,那位马尼拉的挚友来了封电报,内容只有简单的十个字:游说失败,西人南来,速避。
吴益亭内心很是失望,曾经给予很大希望的秘密游说失败了,他突然发现西班牙总督亲封的甲必丹,在现实利益面前竟然一钱不值,而今,自己在吕宋经营多年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那位挚友是马尼拉华人社团的领袖人物,主要经营一家铁匠铺,因为jīng通制作铁器和火药,所以也经常为西班牙军队维修火炮或者火枪,甚至试制过轮船的一些机械部件,因此和马尼拉的一些中上层人物很是熟悉,在接到吴益亭求救信息之后,这位华领几乎在暗地里发动了所有的关系,想接触到总督布兰科,但都在最后的一道关卡吃了大亏。
总督的那位面容淡定的一等文秘很是收了不少好处,可就是不肯许诺,只是说会尝试劝解总督改变主意。
一直等到军舰升火起航,所有的参与调解的人才恍然大悟,原来西班牙人故意耍了次花招,只收钱不办事。
不过,这位华人社团的领袖也算是够义气,尽管知道西班牙人已经禁止与宿务的信息来往,但依然花重金委托在电报局的内线,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偷偷在半夜给吴益亭来了电报,不过,当吴益亭从英国人手里拿到电报的时候,西班牙军舰已经出现在宿务的外海。
随着太阳冲破海面,大气能见度提高,蒙托霍下令各艘军舰锅炉升压,准备进入宿务港,当西班牙舰队缓缓航行到离港口还有两海里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
林瑞透过望远镜已经能明显地看到航行在最前面的“雷娜·克里斯蒂娜”号长长的主炮,此时装备着两门6.2英寸舰炮的主炮塔正在缓慢地转动着,在旋转定格的瞬间,林瑞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西班牙人的炮口对着的正是唐山轮,距离仅仅1000码,唐山轮完了,真的完了,林瑞垂下双手,不敢直面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幕,而是微微转过头看着旁边的罗广洛。
此时的老船长已经将头无力地靠在墙上,花白的头发在粗糙的花岗石的映衬下格外显眼,粗大的双手紧紧攥着,似乎像是在反抗着什么,伴随着一声充满的无奈叹息,略显混浊的泪水已经悄然溢出眼角无声滑落。
吴益亭则是跌坐在地上,神情沮丧。
“轰,轰”西班牙人的旗舰主炮在发出令人恐惧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