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高速冲击而来的骑兵,白承志只来得及拿起刀鞘,在木架的铁钟上敲了三下,便翻身滚下了围墙,谁也没有勇气面对那如cháo水般涌来的马刀。
当第一声钟声响起的时侯,人们根本没有在意,清晨的喧闹和倦懒让人迟钝。但随着急促的第二下、第三下……钟声响起,大部分人都听见了,那是“jǐng报”,有敌人袭击。
哪里来的敌人?人们彷徨的同时,纷纷猜测着。没听说官军进剿啊,西宁的马元帅还在,没有官军进攻河湟的消息,难不成这些官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大通河谷里的回回生力军大都去了西宁,剩下的都是些三四十岁的男人,大伙儿都拖家带口的,自然是不愿意翻山越岭去西宁卖命,博一个未知的前途的。
当白承志喊出“有敌人的骑兵”的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cāo起刀枪,冲向围墙,想利用这唯一的简陋工事,抵挡住进攻,但人们惊恐的发现,一名骑兵已然纵马越过低矮的土墙,雪亮的马刀已经劈向离他最近的目标,在数年后,身在劳改营的白承志依然记得那令人恐惧一幕…
…褐sè军服,压低的大檐帽,前蹄高高扬起的黑sè战马,雪亮的马刀,还有那一颗冲天而起的人头以及随之喷薄而出的猩红血液…
第一个策动坐骑,越过土围子的便是苏鲁克,这个哈萨克族贫民,自从加入南洋新军,从此便改变了命运,家里还清了欠头人的银两,父亲的肺病也治好了,还买了一群牛羊,甚至还有十多匹马,母亲和妹妹也不用再为头人做长工了……
…这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而自己却未在战场上立下任何功劳,心里是羞愧的要命,而且大帅还说会让自己去繁华富庶的江南,读兵书学带兵,这更让苏鲁克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立刻将这条命卖给大帅…
于是,苏鲁克便一马当先,用自幼养成的熟练地控制着坐骑,一个漂亮的跨栏动作,便冲入门源镇,极为自然地手起刀落,劈翻了一个蒙头冲来的回回,左手轻轻伸出,抓住了那颗即将坠落的头颅,顺手挂在了马脖子上。
“他就一个人”白承志见周围的人全部被震慑住了,躲在后面的他大声嚷道。
于是,周围刚刚有些退缩的人们便又围拢了上去,试图围攻这个大胆的官军。苏鲁克哪里会给这些乱匪机会,当即利用策马越过土墙的惯xìng,在空地上跑了一个弧线,手中马刀上下翻飞,逼迫着人们纷纷后退,相互践踏着…
有人反应过来,拖过一杆抬枪,正要shè向苏鲁克时,更多的骑兵越过土围,挥舞着马刀冲向混乱的人群。门源镇的人们此刻才会晤过来,来到大通河谷的是一支军队,而不是刚刚的那一个骑兵。
梁华殿率领骑兵连冲入镇内,大开杀戒,凡是手持武器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顿时门源镇内杀声震天,人头滚滚…
乘着混乱,白承志穿过小巷,扔掉手里的腰刀,撕掉臂上的布条,翻过东边的围墙,想着趁官军还没合围,先溜出城去,找个僻静的树林躲起来。
谁知,双脚刚刚落地,耳边便传来几声枪响,身边的土墙上顿时多出了几个圆孔,溅出的尘土迷住了白承志的眼睛,白承志顿时一个机灵,趴倒在地,再也不敢动弹。
远处,刚刚领着黄强、张振勋等人,围住镇子的林瑞用望远镜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死尸”,嘴角不禁微撇,下意识地说道:“刚刚开战,便有逃兵…一群乌合之众,再多的人又能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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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围歼战只进行了半个钟头便结束了,在清点战果后,陈光远便立即出镇向林瑞禀报:“…歼敌三百五十一人,俘虏七百六十三人,其中一半多是女人和孩子,如何处置,请大帅示下…”
林瑞看了看太阳,时间已近正午,便冷冷地说道:“凡高过马车轮的统统处决,一个不留……”
“杀俘?”陈光远有些犹豫,便近前小声劝道:“大帅?刚刚开战,就杀俘虏,传出去对大帅声誉?”
“声誉?声誉和生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这些人屠光了青石嘴,哪个手上没有沾血?”林瑞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德国教官的话不可不听,但不可全信,尤其是那些所谓骑士的信条,绝不能信…那是白人捣鼓出来骗人的…”
一席话说得陈光远面红耳赤。
见部下有些尴尬,林瑞便又说道:“我们要赶去西宁…这么多俘虏,还得分兵看守,万一出现意外,后路出了问题,怎么办?若是交给邓全忠的甘州军,我会更不放心…权宜之计,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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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刚过,门源镇外的河滩上便响起了凄长的号角声,一排排被反缚双手的乱匪被押送至河边,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排成一列的匪徒便被喝令跪倒在地,从军中选出的膀大腰圆的兵士们,走到他们身后,高高举起雪亮的马刀。
“杀!”监斩官从牙缝内迸出一个字。
一阵刀光闪过,数十匪徒身首分离,尸身栽倒在水边,污血溅红了冰冷的河水,向着下游缓缓流去…
随后又是一批人被推搡着来到河滩,有人试图反抗,想挣月兑手上的绳索,随即就被一式步枪的刺刀捅入身体,于是再没人敢于反抗,只得认命地步前人的后尘。
…见门源镇的事情已经了结,林瑞便领着黄强。陈光远等人返回青石嘴。
“…大帅军令,宿营一晚,明天一早,进军西宁…”林瑞的命令在军营里层层下达,军官们便立即指挥各自属下扎起军帐,安排哨兵,埋锅造饭。
“是不是太急了些,我的那些兵这一路上就摔死几十个,刚刚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儿,总得休整一下吧?”邓全忠干搓着手,走进林瑞刚刚搭建的中军大帐,为难地说道。
邓全忠领着千余甘州兵刚刚到达青石嘴,连门源镇一战的尾巴都没抓住,只知道林瑞领着人剿了一个镇子,自己一点战功也没捞到,颇有些遗憾,于是便想着让自己部下好好休整一下,能跟上南洋军的脚步,在下一场战斗中能摇旗呐喊,捞取些功劳。
“你若是嫌累,可以留在青石嘴,帮我守着后路,保证来自甘州的供应源源不断,便算你大功一件。”林瑞调侃着这位姗姗来迟的甘州提督。
“这…我可以帮忙善后么,譬如门源的那些俘虏。”
邓全忠自己知自家事,也不反感,便顺着林瑞的话说到。
“不用了,那边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管束好你的手下,别生出一堆杂种。”林瑞意味深长地说到了。
“啊…”邓全忠半天才反应过来,“都杀了?…恩…杀的好…”此刻邓全忠看向林瑞的眼神都变了,眼前的这位二十多的年轻人可真是心狠手辣,一点也没犹豫,数百俘虏就这么砍了。
邓全忠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随左宗棠和刘松山平定甘陕回乱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似乎自己也是这么一路杀过去的,几乎是村村屠光,寨寨死绝,平定回乱之后,甘陕有多个州县几乎成为无人地带,过了二十多年还没恢复元气。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邓全忠暗暗叹息道,“等这场战事一了,自个儿就告老还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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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深夜,崇山峻岭中温度极低,白承志身上裹着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物,哆哆嗦嗦走在上山的小道上,四周不时响起的猿啼虎啸,让白承志越发的恐惧起来。
他模模怀里的几个荞麦馍馍,心里暗道:别怪我,这个时候就顾不上你们了,我得赶去西宁给马元帅报信,汉人官军从北面过来了…
身后数里的河谷里,往rì热热闹闹的门源镇,一片漆黑,只偶尔听见某个窗洞里传来一两声低低的泣声,河滩上数百具尸体依旧,大滩大滩已经凝固的血液,在冰冷的月光下显出极为瘆人的黑褐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