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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气氛伴着沉闷的雪花,人们脸上的皱纹伴着大口的哈气挤满yīn霾。
胡常勇谁也不看,直视着远处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他声音沉闷却字字清楚道:“我家在岐山,家里是城市居民,弟兄四个没有姐妹,母亲早年过世,大哥二哥解放前就死了,三哥在外地,剩下老父亲一人在家,他身体硬朗自食其力还热心助人四邻人缘很好,叫他来我这里就是舍不得老家。
去年我接老父亲来我家住过一段,那是因他突然染病没人照料,硬朗的身体虚弱难熬,经过医生jīng心治疗身体见好我挺高兴,可老人家在岐山老家住惯了定要回去,无奈只好依他。
他走了,我定时给他寄钱,生活他自己照顾自己,过着早已习惯zìyóu自在的rì子。
这年头,大家都是知道的变化,街道上所有人员集体进入大食堂按顿吃饭,管理办法就是月初把人叫到一起,把大家的粮食定量改为饭票发在大家手上,谁家也没有一斤闲粮,有了一斤闲粮就要追查粮食来源,追查你家祖宗八代,
人们呢,每天凭着饭票到食堂排队打饭,按定量吃食,
上个月不知什么原因,我父亲的饭票没有按数量发够,他不认识字,吃着吃着饭票没有了,如今的rì子哪里去要饭?亲戚走门子也要自带口粮,更何况面对这样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老人,
四邻街坊救济几口怎能解决问题,四外野地里的野菜树皮都叫人扒得jīng光,就差蚂蚁没人吃,只好饿着,听说找了不少能吃的维持了些rì子,身上浮肿的不行,最后一个感冒发烧死了,我到了家里一看,人浮肿以后胀大的身子突然失水,样子变化很大,奇怪地叫我差一点认不得,,,,
哎呀,,我的娘呀,,像他这样死的人前后已经不少。”
他说完话停住,把差一点喷出的呜咽生生压回喉咙,谁也不看再不吃东西,低着头闷闷地抽烟。
大家沉闷心胸压抑,谁没有爹娘,谁没有兄弟姊妹,谁不想他们,现实情况叫人揪心啊。
林中志愤愤道:“是狗rì的苏修帝国主义干得坏事!”
这句话立刻引起大家共鸣,人们连着声地谴责谩骂,在榛子酒的作用下,不少人大声叫喊情绪非常激动,当然,也有人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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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sè,俏俏地黑了下来,沉重的钢铁车围里,晶莹的雪花如棉如絮。
苏奇志脸sè严峻,压抑着声音安慰胡常勇几句,身为高级干部满月复经纶对待下属痛彻心扉的现实,实实在在的找不到更多劝慰。
抬头看看大家,篝火中随手加上新柴,咳嗽一声说道:
“同志们,相信一切都会过去,大家要有乐观心胸对待困难,昨晚接到你们电话,估计你们按照安排在城外等待天黑进厂,
眼前情况,你们深夜才能进厂,并且把车队牌子摘掉,在厂外看搬运队打出的信号从偏门进去,有点游击战啊,可是没办法,为了保证职工食堂供应,厂领导研究半天,不得已采取下策,现在时间尚早,大家休息,不要东蹦西跳把刚吃完的东西糟蹋了。”
原来如此,虽然苏奇志没有明确说明情况,但运输队有过几次经历的人们,不说也能想象得到,肯定有人在食堂或者厂大门口聚集,情况变得相当严峻,使得厂领导半路叫停车队,这时侯进去无疑羊入虎口。
大家听命令地在草上躺了下来,不叫休息时,年轻人浑身jīng力打闹嬉笑没完没了,一旦叫休息,并且是在工厂最高首长命令下休息,一个个变得格外听话,头朝外脚朝篝火,除了董德者因曹步清故意在脸上吹气小声闹了几句平息以后,很快进入梦乡。
大马金刀坐在火堆旁的胡常勇,紧皱眉头整个身心沉浸在痛苦之中,大衣领子竖起来包围颈部,两眼盯着篝火,眼中映出篝火跳动的火苗,他牙骨咬得很紧,思想随着火苗飞到了很远。
他根本没有睡意,静静地一语不发只顾抽烟,偶尔重重地吐出一口大气,烟头烧到手指头才知道甩掉,虽然虎背熊腰身材长大,却神情低迷没有朝气,哎,他实实在在想不到,自己整天为工作任劳任怨,生养自己的老父亲,那么jīng明活现的一个人,却这样活活地饿死了,换成谁也气满胸膛。
苏奇志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说说,也不愿意打断他的静思,只能暗自重重叹口气,叫这个大汉在时间中慢慢复原。
拿着一根冰凉的小铁棒,他不时给篝火拨拨火,当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有人们的鼻鼾声和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后,抬起头来,看看白雪覆盖扣着篷布的车辆,扎扎实实的车辆啊,满实满载,眼光中有兴奋也有焦虑,
他不知道这些物资,到底能给职工解决多大的生活问题,其它相继派出去的车辆不rì也要返回,还不知能拉回多少,国家这样的紧张情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哪天才能喘过气来。
回过头看过去,同志们大衣裹身睡着,棉帽几乎盖住整个脸部,围巾围住嘴巴只露出鼻子喘气,特别是身边的唐世科,这个他格外喜欢的高大沉稳的年轻人,睡得很香甜。
此时此刻作为老军工,作为上万职工的厂长,为了生活所需副食跻身驾驶员和修理工之中,心情格外沉重,格外郁闷。
他站起身来向车围外慢慢走去,黑夜中雪原发出暗白sè夜光,听着脚下踩踏白雪发出的声响,思cháo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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