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山林里静悄悄,树身浓密的荫蔽之下,天光黯然,偶尔一两声飞鸟的低鸣,伴随着倏忽从林间掠过一线低低的影子,吕晋荣就象从树底下地洞里钻出来的蜥蜴,向周围的林间jǐng惕地张望,向前走去几步,又往后面张望一眼,山路陡峭,他不得已用手抵着膝头又走了几步,抬眼终于看到处于半山腰一小处开阔地带掩于树林子间的一所上了年月的房屋,从屋顶上的飞檐和残旧的朱漆屋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小庙堂,没准就是很多年前遗落下来的一处山神庙。
吕晋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最后一段通往庙堂的林间幽径,那时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正在庙堂前的一幅牌坊的门下坐在仅有的两级台阶上,相互用手歼灭彼此头上和身上的跳蚤,一边用一种奇怪的语言互相咒骂,似乎是师傅教给他们的念诵的咒语,正好用来闲时消磨时光。
“嗨,这个好大。”一小子忽地从同伴的腰背上捉出一个自认为硕大无朋的跳蚤,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夹紧提起来举到阳光下。“肚子里还有血丝,你这个吸血鬼看我怎么冶你。”
“给我,我把它弄成僵尸放回身上,让它恶xìng大发把同类都咬死,省得咱动手。”另一个小子嚷道。
把跳蚤提到阳光下的小子,看着跳蚤透明的肚子,不知是否自己的幻觉,还是这处幽深古沉的所在的诡秘,再加上他们师傅经年在这里无处不跳神的作法或修练,使得这一处诡异的空间里无形中存在着一种玄法,让他吃惊地从跳蚤的身上看到一个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人影从路上走来,吓得甩开跳蚤,张眼往路上望去,果真见到有人走来,心下里不禁暗暗惊叹那种用八卦玄镜追踪魂迹的法术居然让他在跳蚤的肚皮上体会到了。
吕晋荣走近楼牌认出两个小子,便冲他们打招呼道:“小朋友,还认得我吗,你们师傅呢。”
两个小子站起来分立门孔两边,对吕晋荣目不斜视,怒目圆睁,闭口不言,因为上次吕晋荣给他们留下极不地道的印象,因而对他的到来并无好感。
“看我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吃的。”吕晋荣走近过来从挎在背后的一个公事包里掏出城里买来的麦当劳汉堡包和炸鸡腿向着两个小朋友晃了晃,两个小子都不约而同咽了下口水,嘴馋的心情使得身上的跳蚤都感应到了,咬得两小子不住扭腰扯胳膊的。
看到两小子如此之快改变表情,吕晋荣有点得意自己的拢络手法,把食物给两小子递去道:“拿去吃儿,吃过去把师傅给我请出来。”这时他往门那边看去,见到里面一个偌大的天井,过去才是庙堂的正厅,眼前的光景一副破落残旧,无论屋檐下的廊柱还是门扉窗户都满眼斑驳的剥落和腐朽,只有天井zhōngyāng一个石斗的香炉上插满刺猬一样的香柄还显得有点生气,好象这里三天两头都会有人来上香求拜。
两小子将食物分而食之,都一手抓鸡腿一手抓汉堡,不住吃得津津有味,无暇顾及到访的城里人,待吃得差不多了,一小子鼓着腮绑子喘着气道:“师傅闭关休养了,你改天再来。”
吕晋荣仰面摔倒,他的失意使他倒退一步愣不防踩空,一下摔在石阶下。
“小家伙,别玩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你叫我回去。”吕晋荣爬起来拍着身上尘土恶声道:“快把你们师傅叫出来。”
“我就是不叫,你能把我怎么样。”两小子站起来用鸡腿朝吕晋荣比划道,若离他而去,气得他只管瞪眼。
正在庙堂的厢房里午睡的老者,迷迷糊糊听得外面有动静,料想是有人来了,却未听得两个徒弟通报,心里奇怪,便偷偷走出到庙堂躲在门扉后面往外瞄,一见是吕晋荣,便猜出他是为项生那个鬼魂来找的他,但是上次经过与黑白无常险恶的一战,他已是元气大伤,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同时苦想着怎么将神光法宝据为己有的法子,正郁郁不得志,看到这个城里人,他就想着怎么吓唬他一通,顺便从他身上诈一笔。
刚想到要从吕晋荣身上诈钱,就听得吕晋荣在外面大声喊道:“老法师,老法师,我给你送钱来了。”
他赶紧回房里去翻出他的法师行头穿戴上身,要装得煞有介事的,这样就更能蛊惑得住吕晋荣,他明白吕晋荣既然来找他,内心必是处在惊恐之际,很需要他帮助。
“桃木,铃铛,是谁来了。”老者站在门背后装得yīnyīn沉沉地嚷道。
“老法师,是我,上次请你进城办事的人。”吕晋荣在外面高兴地说。
“师傅,是城里的吝啬鬼。”唤作桃木也即是从跳蚤身上看到吕晋荣出现的小子站在牌坊下说。
老者在庙堂门里走出来,乍一眼让吕晋荣简直吓傻了,只见他一身张天师的打扮俨然古人,这一回甚至脚上都穿着双长统布鞋,那身同样残旧退sè的长袍道衣,给他周围的环境衬托起来,都快让他有一种时光穿越的错觉了,真害怕往下去会发生比遭遇项生的鬼魂更让他感到恐怖的事。
“原来是你。”老者跨过门前的两级台阶走上青砖铺垫的天井看着吕晋荣道:“你这个三不管的人。”
吕晋荣迎着法师走到天井里来。“法师此话怎说,何谓三不管?”
一见吕晋荣走来,老者折反身子往回走,嘴里却吩咐道:“铃铛,进屋里拿椅子出来让座。”
老者在庙堂门前的走廊下站住,看着吕晋荣说:“我没说错你吧,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求上门来,上次我受人之托出去见你,居然连回程路费都跟我计较,这次你真有诚意的话,先补偿我上次的辛苦费再说。”
“这个敢情要得。”在小子提出来的凳子上坐下的吕晋荣赶紧从包里掏出钱包来扯出几张大钞递给老者。“上次是我做得不对,望法师不怪。”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进堂里去吗?”老者接过钱,发现吕晋荣一双眼往虚掩的门逢里瞄进去,便有意想玄虚他一下。“因为你命硬得很,进神堂里去会很冲,犯神忌,刚才我说你三不管,是因为我看得出你是个人不管,神不管,鬼也管不着的人,就你遇上的事来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来找我,只要你大起胆子来,坚定决心要铲除那个鬼,他无疑会被灭在你手上。”老者这番唆教的话目的是要给项生添乱,他好逮着机会乘虚而入。
“真的么,我真有这么厉害么?”吕晋荣看着老者的目光里闪过一道亮sè,因为他现在有点盲目信奉这个老头,听了这番话他怎么也觉得自以为是。
“你不信我的话,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可是,我不得法子而行事呀,还求法师你出去帮我指引,为我清除孽障。”
“你后来遇上怎么样的恐怖之象?”
“一张脸上有两个人的样子。”吕晋荣舌头打结地道,加上脸上心有余悸的神sè,让老者和旁边看着的两个小子都不禁吓了一跳。
老者自知加害项生的把握已是很渺茫,他更不会想到项生这段时间身边出现了怎么样的人物,他看到眼前出现的一线生机,便想着怎么样能让吕晋荣加害项生,自己好捡个大便宜。
“挑!”老者鄙夷一声,才说道:“这么个小惑象把你吓成这样,是他和他老婆的脸出现在一起吧。”这么一说他也奇怪,活人的脸和鬼魂的脸怎么出现在一起呢,莫不是他神到这个地步了,真得出去探个究竟,这下也只好继续狠心骗人道:“信我的话,就不要怕他,大着胆子跟他干,待我给你想些克住他的法子,过几天我就出去找你,这下把他的生辰八字留下来,我交给我祖师爷来帮查一查他的命脉,再把可观的预付款给我留下来,你就可以动身返去了。”
“能不能把事办成再给钱?”听到要钱吕晋荣又有点心痛。
“你不肯给是吧,那就当今天我没见过你。”老者要挟道,他眼下也紧钱,昨天听人唆教买**彩输了不少。
吕晋荣只得乖乖把钱又掏出一笔来,一边哭爹告娘地道:“这次我可就指望你尹天师大显神威的。”有这份心未必不是因为牵挂着得不到的爱情。
趁着老者数钱的当儿,吕晋荣抵不住好奇心的透过门扉上的细小窗格子往里瞅去,朦胧中他好象看到屋里高挂着许多帏幡,五颜六sè都有,心想这老东西是不是经常就着故弄玄虚的帏幡在装神弄鬼,厅堂的一面墙上还布满着许多刀叉剑符之类的物件,看到正对过去的一个立地神龛之上站着一个泥像雕塑,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觉得象是个面相凶恶的素衣道人,那是钟馗吗?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时,不知是否幻觉,还是真遇上神了,他看到那个塑像的脸上从两眼间闪出两点金光向空间烁了一下,他惊慌得抖了下头,往后退开,向老者告辞,用挎包掩着转身离去。
“师傅,我想剥了他。”看着吕晋荣往山下一跌一撞的走下去的身影,站在牌堂下的三个人当中的铃铛说。
“剥他什么?”桃木问道。
“剥了他的皮,白净得很呢。”铃铛说。
“用来做什么?”老者问道。
“做一副人皮灯笼,往后可打着进老山去找我师叔。”铃铛说,话才说完,感觉自己一把被提了起来,老者把脸伸到眼皮下喝道:“这段时间不准你们进山去找你师叔,听到没有!”跟着把另一个如法泡制地提起来,声音大得让下到远处去的吕晋荣都听到了,细小的身影在山下面停留了一阵。
老者将目光透过一角树林间的空隙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苍山,神情迷惘,又有几分忧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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