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头上将刘健祖孙二人送走之后,鞑子在晚上又偷袭了两次,但因为城兵们第一次击退鞑子之后气势高涨,鞑子并没有得了什么好处,就这样一直打打停停耗到白天,鞑子便也困顿了下来,便如钻洞的老鼠一般,没了什么声响,等到太阳落山,天sè渐渐暗下来之后,鞑子的营帐中才又有了动静。
沈重也趁着白天这段时间,在城墙的角楼之上稍稍睡了一会,但他因为记挂着城防,这一觉却总是在做噩梦,一会鞑子杀到了城墙上,一会城中的白莲教又夺了城门,等到城下鞑子营帐中又开始传出动静之后,便再也无心睡眠,索xìng便翻身爬了起来。
休整了一个白天之后,鞑子又重新恢复了jīng神,开始准备攻城,昨天撤下去的云梯被抬了出来,在营帐外面摆放好,所有鞑子围着云梯齐齐列队,只等着一声令下,便开始新的厮杀。
此时在俺答的军帐之中,几个千夫长和哈森正肃然站在堂中,等待着俺答发号施令。俺答昨晚攻城未下,反而折了不少人马,此时站在军帐之中,倒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也并不气馁。
一个千夫长出声向俺答建议道:“俺答,昨晚我们全力攻城,并未占到多少便宜,今晚如果还是强攻的话,恐怕比昨晚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天的攻城是我刻意为之,就是为了给守城的军将造成一种假象!”俺答神秘一笑,对着帐下四个千夫长说道,“今晚你们的任务,就是趁着夜sè正浓,带兵佯攻,一定要将声势造起来,将守城的都引到南面城墙之上!”
“是!”三个千夫长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右手抚肩,躬身应道。
俺答满意地点点头,将目光转向哈森,口中殷殷说道:“哈森,你带五百人按计划行事,这一次就看你的了!”
听俺答将今晚上的重头戏交给了自己,哈森却是摩拳擦掌,信心十足说道:“俺答放心,这次我一定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俺答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说道,“准备行动吧!”
“呜……”进攻的号角再次在鞑子军营中吹响,后面两面牛皮大鼓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为鞑子鼓舞着士气,四千鞑子士兵口中呼喝连连,扛着云梯之类地便又冲了过来。
而此时城墙上的城兵也立刻都被纠集起来,一个个面sè紧张地握着刀矛,准备随时应对鞑子的攻击。
但沈重总感觉有些怪异,这些鞑子只是一副试探的样子,远远的呼喝嚎叫,看上去声势震天,但最多也只是在远处shè上几箭,并没有太多实质xìng的动作。城墙上的城兵初时还十分jǐng惕,但过了片刻也懒散下来,看到鞑子过来便稀稀疏疏地shè出去几箭。
沈重在城头巡视一圈,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jǐng惕,看似平静的海面上,往往隐藏着惊涛骇浪,鞑子此时看上去平静,却不知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天sè已经暗了下来,空中稍微起了些薄雾,在城头上登高远眺,看着远处火光映照下的鞑子营帐,便如雾里看花一般,并不真切。沈重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就感到双眼发胀,险些流下泪来。
看来得找个时间,先做几个望远镜出来用用了,要不然只靠着两只眼睛,想要侦查些敌情,还真是困难。沈重心中暗暗想到,按他的推算,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有了玻璃,但沈重处在这边远小城中,至今还没有看到过实物。
心下有些嘀咕,看到不远处邓chūn正和赵怀森站在南城墙的城垛边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重便也走了过去,和二人站在了一处,说道:“今晚的鞑子有些反常啊!”
赵怀森也发现了异常,他是带兵打仗的粗人,直接口无遮拦开口嘿嘿说道:“是啊!就和刚开苞的小娘们一样,光知道出声,没什么实质动作!”
这两天沈重在城墙之上,时常会从兵士或者昂口中听到这种粗话,倒也习以为常了,此时便也入乡随俗接了一句:“我倒巴不得这鞑子是个小娘们,倒也能好好蹂躏一番!”
“哈哈……”听到沈重也说起了荤话,邓chūn和赵怀森便笑了起来,“沈大人说得好,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蹂躏这些鞑子一番。”
两人这一天多和沈重相处下来,从最初沈重强势杖打百户立威,到看到沈重指挥若定,而且在城头上往往都是身先士卒,哪里有危险便往哪里冲,此刻听到沈重的荤口,更是感觉到几分亲切,此时已经在心中接纳了沈重。
而沈重这个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被邓chūn抬出来的临时指挥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到了军队这个拉帮结派,极度排外的小圈子中,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威信。
“沈大人,情况似乎有点不对!”邓chūn看着城下的鞑子,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隐约听到了两声声响,便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面sè立刻就变了,忙说道,“大人,你看那边!”
沈重也听到了那两声声响,顺着邓chūn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大惊失sè,就在城下距离南城门不远的地方,鞑子正抬着一根巨大的木头,哐叽哐叽撞在水门之上。
壶流河穿城而过,在南北城墙上各有一处水门,平时水流湍急,根本不用防守这里,但此时天寒地冻,壶流河上的冰面便成了一条天然通道,沈重巡视了几遍城墙,却一直忽略了这里。
沈重万万没想到鞑子居然找到了水门这里,看几个鞑子抬着撞城锤在水门上撞了两下,已被冻在冰面上的水门便摇摇yù坠,恐怕再不几下,就要被撞开来,鞑子就可以从这里长驱直入了。
“邓百户,你守好城墙!赵怀森,带上你的人,赶快跟我下来!”沈重大吼一声,急匆匆驱马从城头下来,便驱马朝着水门处赶了过来,
赵怀森是沈重特意安排的救火部队,丝毫不敢怠慢,也带着城头一百兵士随着沈重轰隆隆下了城墙,心急火燎地向水门处赶了过去。
但是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赶到水门前,就听到不远处轰隆一声响,铁铸的水门轰然倒在地上,眼看着鞑子便要一拥而入了,沈重心都悬在了嗓子眼,朝着身后赵怀森吼道:“赵百户,你快一点,要不然鞑子可就进城了!”
就在这时,水门一旁突然杀出三五十个民壮,手中挥舞着铁棍粪叉之类的武器,毫不犹豫冲了上去,几乎是用填的方式,死死堵在了水门口。
这些民壮是陈汉带领的,他按照沈重的命令,一直在南城门洞中把守着南城门,因为距离水门处比较近,所以他比在城墙上的沈重见机得还要早一些。眼看着鞑子居然找到这么一个防守薄弱之处,当机立断,留了十几个城兵守在城门处,便带着剩下的民壮赶到水门处,此时已经和鞑子战在了一起。
沈重这才松了口气,驱马疾疾前行,眼看着就要到了水门处,想到鞑子凶猛的攻势,一勒马缰转入了一条小巷中向北行去,回头向赵怀森吩咐道,“赵怀森,你先带兄弟们过去,一定要顶住鞑子的进攻,我去办点重要的事情,去去就来!”
“这个他妈的胆小鬼,居然就这样临阵月兑逃!”赵怀森没想到一直都十分强硬的沈重,见到鞑子就要攻进城来,居然转头就跑,看着沈重骑马远去的背影,刚刚对沈重建立起来的好印象轰然倒塌,忍不住低低喝骂了一句,“当初邓chūn真是瞎了眼,居然选了他出来领兵!”
看着沈重撂了挑子,赵怀森反倒冷静了下来,这种危急时刻似乎激起了他的血xìng,他怒目圆睁,将手中的腰刀高高举了起来对身后的兵士说道,“弟兄们,有人怂了,当了娘们,但咱们都是堂堂正正的爷们,这种临阵月兑逃的事情做不出来,今天这水门就靠咱们这百十号人守了,都给我杀!”
赵怀森刚说完,身后便有兵士附和道:“赵百户说的对,咱们都是爷们,要是有一个逃了,就是小妈养的!”
“杀!”赵怀森当先朝着水门冲了上去,身后的一百多人齐齐喊了一声,居然没有一人后退!
此时陈汉手下带着的民壮已经在鞑子的疯狂砍杀下,死伤了大半,但陈汉却一直咬牙坚持着,死死堵在水门前,没有退却半步,直到赵怀森带着手下兵士冲上来,才算堪堪守住了水门。
蔚州的城墙有三丈三尺厚,水门也便十分狭长,赵怀森加入战团之后,所有兵士一齐咬牙前冲,硬是生生逼着鞑子退回到了门洞中,将交战的面积死死控制在门洞区域,这样鞑子虽然人多,但却如被装入了布袋里面一般,后面的人却只能看着前面干瞪眼,一点都帮不上手。
借着这一点优势,赵怀森靠着手下的一百来人,还算是守住了局势。
但就在赵怀森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背后一声大喊,却又斜刺里杀出了一队黑衣人,口中喊着“无生老母降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口号,挥舞着长枪短矛各式武器便冲了过来。
白莲教!
沈重一直担心可能玩什么猫腻的白莲教,居然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这些黑衣人并不是白莲教中的jīng锐,他们不像鞑子那边训练有素,但就如夏天烦人的蚊子一般,在兵士的背后不停sāo扰,赵怀森手下这些兵士月复背受敌,登时便陷入被动之中,不得不分成两股,一股专门对付水门洞中的鞑子,另一股便和陈汉带领的民壮顶住了身后的白莲教众的攻击。
赵怀森手下的兵士只这一百来人,这样一分兵,直接面对鞑子的便只剩下了几十人,但水门里面的鞑子就如无穷无尽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赵怀森手下这些兵士便渐渐处于了劣势之中,不断收缩防线,眼看着便要被鞑子冲破水门处的防守,长驱直入了。
赵怀森手中腰刀已经崩开了几个豁口,身上也挂了好几处彩,再想想沈重刚才拐入小巷中的异样,心中想道,这沈重畏鞑子如虎,当初坚持不开城门,恐怕也不是为了大局着想,而是因为贪生怕死吧。
看了眼身后越来越少的兵士,再看看水门处还在不断涌出的鞑子,赵怀森心中产生了一种飞蛾扑火的无力感,也对沈重生出了几分鄙视和怨恨!
只这一分神的功夫,身旁两个兵士便被鞑子砍倒在地,赵怀森连忙收摄心神,不让这些杂乱心思再扰乱自己,重新提起jīng神,有如困兽一般嘶吼一声,挥舞着卷刃的腰刀又冲了上去,“弟兄们,再加把劲,全城的百姓都指望着咱们呢,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不能让鞑子跨过水门这条线!”
看着身边的兵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此时的赵怀森已萌死志,横竖都是一死,死在这里,也是为国捐躯了。
那些兵士听到赵怀森的吼声,也是jīng神一振,两方同时发力,将鞑子和那些在背后捅刀子的白莲教中又重新压了回去。
但这一次冲锋便也如流星最后的灿烂一般,刚刚将鞑子逼入水门之中,立刻便又被鞑子反扑了回来,赵怀森和身边兵士组成的防线已经如快要塌颓的围墙一般摇摇yù坠。
“乌拉!乌拉!”水门中的鞑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似乎是什么鼓动士气的话语,后面的喊声便一阵高过一阵,鞑子的士气登时大振,如cháo水一般又涌了上来。
“兄弟们,一定要顶住!”赵怀森怒吼一声,看着身旁开始溃散的兵士,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赵怀森此时浑身浴血,身上已经多处被砍伤,尤其是大腿处被豁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从里面冒出来,但他却浑然不顾,犹自带头顶在最前面。
手中腰刀已经钝的无法杀人,他顺手刺入一个鞑子体内,将他手中的刀夺了过来,如杀神一般死死守护着已近崩溃的防线。
“乌拉,乌拉!”水门中的喊声再次传出,似乎是看到了胜利的希望,鞑子的攻势更猛了几分,赵怀森已经明显感觉到越来越难抵挡。
教主和崔锐金此时躲在不远处巷口的一处回廊下,密切地注视着水门这边的动静,看到手下教众和水门中的鞑子前后夹击,教主兴奋地说道:“锐金,再叫咱们的人施加点压力,我看这些城兵快撑不住了!”
在回廊的位置,穿过水门前错乱的人头,已经能够清楚看到鞑子疯狂的脸sè,崔锐金脸上现出几丝忧虑之sè,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嘬唇发出了一声尖啸。
“无生老母下世,救万民于水火中!”那些教众听到这一生尖啸,一个个脸上都现出狂热的神sè,口中喊着口号,悍不畏死地朝着陈汉带领的一种民壮扑了上去。
陈汉登时感到一股压力,这些民壮虽然进行过一些守城训练,但毕竟不是兵士出身,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气势上处于下风,便只能步步后退。
陈汉急忙大声呼喝,却也没能止住颓势,身旁的民壮片刻就已经和赵怀森带领的城兵成了背靠背,而那些疯狂的白莲教众则散开来,隐隐和水门中的鞑子对陈汉和赵怀森形成了包围之势。
“百户大人,我们顶不住了!”身前已经压力重重,赵怀森身边的副百户看了一眼身后的情形,向他建议道,“你看,是不是让兄弟们撤下去!”
“顶不住也得顶!我赵怀森的手下没有怂包,更没有一个临阵退缩的道理!”赵怀森怒目瞪了身边的副百户一眼,手中腰刀横扫,又砍伤了两名鞑子,大声说道,“只准进,不许退,谁要是敢退一步,别怪我赵怀森翻脸不认人,就算是到了阎罗殿,我也要找你们去算账!”
“弟兄们,上,今天就把这一百多斤扔这儿了!”被赵怀森这一番话抢白,那副百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了咬牙吼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赵怀森看着周围咬牙死撑的兵士,再看看水门中如打了鸡血一样向前涌的鞑子,脸上两行热泪滚滚而下,知道自己这一番鼓动只是徒劳地搭上这些城兵的xìng命,可能再过不上盏茶功夫,自己身边这不到五十个兵士便都要死在鞑子刀下。
但就算螳臂当车,我赵怀森也已经尽力,倘若城破,也无愧于阖城百姓!想到此时赵怀森心中平静了下来,不由又想起了沈重,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收拾好细软准备逃跑了!
“赵百户,快让开!”
就在赵怀森准备拼死一战的时候,一旁小巷中斜刺里窜出一辆马车,车轮滚滚已经让人看不清上面的车辐,马车转弯的时候压在巷口一块石头上,整个车身都飞了起来。
赵怀森回身看了一眼,就看到马车之上,装满了一个个的大桶。
本来已经陷入绝望的赵怀森看到马车上之人,灰白的眼中又闪出了亮光,高声喊道:“沈大人回来了!兄弟们,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