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还请留步啊。”
来人气喘吁吁的,唤住师子玄。
师子玄一见此人,作揖说道:“这位居士,有礼了。”
这人是谁?
便是那刚从云来观中回来的张员外。
此人归家途中,心中却是一阵烦闷,不知如何寻这道人。yīn雨蒙蒙,哪比他此时心中的yīn郁?
正苦恼时,便见这道人从街旁走过,心中却是暗道:“这道人,我本不想害你,此时却是身不由己。今rì你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地狱无门自寻来,怪不得我了。”
这般想,便下了车,一路追了过去。
“有礼,有礼了。听闻道长大名,一直想请道长测字算一算命逞,却没有机缘。今天正巧遇见道长,还请道长赐教。”
张员外笑呵呵,脸上装出一脸惊喜,心中却一阵紧张。
师子玄见这人,有些脸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居士,见过了。只是缘法已结,今rì贫道不测字。”师子玄眯起眼,呵呵笑了一声。
“道长。都说出家人不拒有缘人,怎地阻人结缘?”张员外一听,顿时急了,连忙说道:“我这人,平rì也是多行善事,敬香奉神,道长怎不给我一个机会?”
师子玄皱眉道:“结缘哪里还有强求的?”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只怕早就掉头走人。但这张员外,哪能放这道人走,哀声求道:“道长,怎能算是强求?今天这路上,yīn雨连连,行人都不见几个。偏偏就让我遇见了道长,这还不算机缘?”
师子玄呵呵一笑,说道:“算。怎么不算?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推辞吗?”
张员外一听,顿时大喜,说道:“多谢道长,这字金我立刻回家取来。”
师子玄摆摆手,说道:“慢来,慢来。字金先不着急。”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居士可否寻个安静之地?”
张员外连忙说道:“有,有。前面就是茗香苑,是个茶楼,道长,我们就去那里吧。”
拱手作礼,就在前面引路。
师子玄点点头,跟着张员外一同去了茗香苑。
这茗香苑,果然是一个好去处,室内清幽,jīng致错落,自有茶香萦绕,琴音悦耳。
张员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用预约,直接唤人带两人去了上层雅室。
便见这房内,文房四宝一应有,琴棋书画各俱全。
窗前摆个香炉,点的也是七宝凝神香,还有两个二八佳人,打扮的素梅淡雅,真如一个待字闺中的绰绰佳人。
“张爷来了。这位是……”
其中一个女子,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福了一福,显然是与张员外相熟。一看师子玄的装扮,却怔住了,未想到这茗香苑,今rì竟来了一个道士。
若是在平常,张员外或许会跟这女子调笑一番,但是此时,哪有那么多闲情?
“问这么多做什么?道长尊号,也是你能请教的?”张员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们两个出去吧,今天不用你们伺候了。”
两个女郎面面相觑,虽然不解,但也乐得不用扮笑悦人。福了一福,就出了门去。
此中再无旁人,张员外异常热情的说道:“道长,您快请坐,快请坐。”
上前就要扶师子玄的手。
“我自己来,自己来。”师子玄不着声sè的让过,寻到了靠着窗边的位子,坐了上去。
张员外此时,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那“拜魂丁字儿”的身上,只要接触到师子玄身,便立刻念动咒语。
只可惜师子玄未给他机会,这第一次尝试,却是功亏一篑。
“可惜了。”张员外懊恼的暗叹一声,脸上却重新堆上笑容,亲自上前给师子玄斟茶,说道:“道长,请喝茶。”
师子玄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说道:“张员外,不用客气。不知你所求何字?”
张员外心中一动,却是有了主意,说道:“我也不知要求测何字,不如让道长给我写来?”
师子玄表情古怪的说道:“贫道可不会写字啊。”
“啊,啊?”
张员外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蓦地发现不对劲,怔怔的说道:“道长,你不会写字,却如何测得字?”
师子玄呵呵笑道:“谁说测字就一定要认字?这位居士,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宁,是否是家中还有事?若是如此,快快回家去,莫要再此耽搁。”
张员暗道:“的确有事,却不在家中。在你这道人身上。”
嘴上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家中哪里有事。道长你先坐着,待我去磨墨写来。”
说完,便去取了文房四宝,也不喊人来帮忙,亲自上阵,又是磨墨,又是润笔,好半天才忙乎完,弄的一头大汗。
提笔蘸墨,刚要写,就听师子玄说道:“居士。心不静,则闇气生,还请静下心来。”
张员外说道:“我很好,道长你请稍等。”
师子玄摇摇头,就见这张员外落笔写来。谁知这一笔下去,却是用力过猛,穿透了宣纸。
张员外尴尬一笑,说道:“许久未写字了,没掌握好气力。”
师子玄说道:“是心不静吧。居士,不如先磨一磨墨,静一静心。”
“是,是,道长说的是。”张员外连连点头,极力掩饰内心的紧张。
“要了亲命了。那广真老道,让我害这道人xìng命,我怎下的了手?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张员外心中纠结不定,偷偷瞥了一眼师子玄,就见这道人看着窗外,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磨了好一阵子,张员外终于定了定心神,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提起笔。
这一次,力道刚刚好,倒没有穿破纸面,谁知又出了意外,却是这根狼毫笔,不知怎的,咔嚓一声裂了开,笔尖一歪,马上就要写好的字,又被污了去。
“邪门,怎么笔又断了?”张员外心中大吃一惊,抬头看了一眼师子玄,就见这道人闭着眼,似乎神游去了,并没有发现异样。
张员外咬咬牙,狠狠的捏了一下手背,心中暗道:“都进了贼窝,入了伙,还瞻前顾后做甚?一不做,二不休,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心中这般想来,烦乱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换过一支笔,铺上一张新纸,飞快写了一个字。
收了笔,深深的吸了口气,将纸捧到师子玄身前,恭敬说道:“写好了。还请道长品鉴。”
师子玄一观字,心中却是暗暗叹息,说道:“这个字,内有千言万语,亦是众口铄金。”
师子玄点了点宣纸上面的字,却是一个“回”字。
张员外随口问道:“怎个众口铄金?”
师子玄说道:
“众口铄金,能积非成是。众口铄金,又可积毁销骨。
若是清官,被千夫所指,亦要一生清名尽毁。清白寡妇,被人谤毁,就是悬梁自尽,也难洗一身污名。骨肉至亲,君臣恩义,挚友亲情,在流言蜚语之下,都难逃积毁销骨的结局。”
张员外吓了一跳,倒是上了几分心,问道:“道长,怎么听来这般可怖,那该如何做才能避得?”
师子玄微笑道:“不因他人之言乱我心。不因他人之谤而怒我心。不因他人责骂而躁我心。好好生活,不与人结怨。万事看开,心清不挂烦恼,纵使千夫所指又如何?”
这本是一句点化,张员外却感到自己被说到了痛处,心中一股怨恨之气骤生,暗道:“你这道人。说的轻巧,怎知我家中之事?我张家百年旺族,如今落得人丁一个,这是造孽太多,我也认了。但断子绝孙是小,污了祖辈之名才是大。我如何放得下?”
这般念头转过,一丝恶念涌到心头:“道人啊,非是我要害你xìng命,却是身不由己,你莫要怪我。要怪,便去怪那广真老道吧!”
张员外一咬牙,一手放入背后,模上了那道门禁物“拜魂丁字儿”,轻轻走了过去,嘴上说的是请教话,一副虚心接受聆听状,心中却是暗暗念动广真道人所传咒语。
另一边,师子玄似无所闻,依旧说道:“这字是出于口,困与口。人写来,便是人囚与口中。居士,请听我一言,若是‘回’头,还可无恙,不然等到rì后,你或许会有牢狱之灾,因言获罪。”
张员外听到最后,蓦地心中一跳,心神一慌,本要停住。可是那念咒的念头怎地也收不住,却将三遍咒语尽数念了去。
便在这时,张员外只觉得手中的拜魂丁字儿突然一轻,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不过一会,却又重了三分,诡异非常。
“难道这就收了那道人的魂儿?”张员外松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广真道人交办的事。一模背后,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师子玄此时也停住了嘴,看着张员外,说道:“居士,我字已解完,你可满意?”
“啊?”张员外正在胡思乱想,啊了一声,醒悟过来,连忙说道:“满意,满意。怎不满意?”
匆匆收了纸,说道:“多谢道长了。我这就回家去,将字金取来。”
师子玄叹息一声,说道:“我要那黄白之物有何用?居士,相见一谈,便是有缘,管那善缘恶缘。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记得。”
张员外随口敷衍道:“道长你说。”
“请尽散些家财,行善也好,积德也罢,转送亲戚也好。不然rì后怕你后悔莫及啊。”
师子玄言尽于此,已说的够多。
张员外心中暗暗冷笑:“这道人,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还在胡言乱语。”
嘴上却恭敬道:“多谢道长赠言,那我这就回去了。”
师子玄摆摆手,说道:“去吧,去吧。莫要忘了贫道之言。”
张员外事已办成,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来时忧心忡忡,去时轻轻松松。
师子玄站在楼上,看着外面匆匆上了马车的张员外,自言自语说道:“冥顽不灵,咎由自取,怪的了谁?果真是救人容易,度人难啊。”
摇摇头,说道:“果然是人劫将至,什么牛鬼蛇神都蹦了出来。”
沉思片刻,暗道:“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走一趟白家。白家小姐的姻缘被人串改,只怕因由还在那白老爷身上。”
打定主意,师子玄便出了茗香苑,向白门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