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时,已是天sè渐黑。到了夜晚,官道上也无人,师子玄一路土遁,便赶了快马一天的脚程。
等到天明,路上渐渐有了行人,便不好施展神通,师子玄只能放缓了脚步。
这连绵数rì的雨,如今总算是停了,官道上又是积水,又是泥浆,行路十分不便。
师子玄如今身上没有了赤阳元明衣,无法扫除尘埃,鞋上和衣上都沾满了泥水。
“应该找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换身衣服,最好找些干草,套在脚上,免得弄脏。”
师子玄此时倒有些后悔,没有去跟李秀学一些避尘诀之类的小神通术。虽然平rì在清微洞天中并无用处,但在这红尘行走,却有大用处。
心中正想着,蓦地停住了脚步。
随即摇头失笑道:“可笑。我本来就是一个凡人。若非入了清微洞天拜了名师。如今不也是一个世俗凡人,难道还不过活了吗?如今入道清修,怎地还越来越娇气,反倒生了厌憎分别之心?”
师子玄若有所悟,恍然自笑道:“原来是这水下泥牛,一见我对这泥水生出了恶感,便要来惑我元神。果真是红尘迷障随心起,一念不察便沉沦。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原来。师子玄近rì道行jīng进,欢喜之下,却忽略了那湖中泥牛。
这泥牛,便是五yù根源,六识迷障,包裹元神,堵塞玄关。
入道jīng修之人,不降泥牛,便难得正果,难见自身本来面目。
凡胎初蜕时,师子玄听闻祖师**,心xìng有所jīng进,这泥牛便来阻关,幸亏祖师出手,一尺将之定在灵池深处。
而当rì窥测白漱时,被这姑娘身上护法灵光所伤,这泥牛又来侵扰。师子玄颂念灵宝大乘经,大损道行,才勉强将之降服。
自从幽冥府中归来,道行jīng进,刚在灵池之中结了一瓣丹莲,本以为可以暂时心安,哪想到便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这泥牛趁虚而入,险些在圆融道心中,渗透出一个破绽来。
好在有丹莲落在灵池心,自有皎洁明光,使师子玄骤然jǐng醒。不然rì积月累,水滴石穿,等到来rì被坏了根基,才知jǐng醒,那便为时已晚了。
“常颂道德,莫行弯路,吾师金玉良言啊。”
师子玄心生感慨,却是没了之前的厌憎心,看这满是泥水,坑坑洼洼的路面,倒也有了几分趣味。
童心一起,便如那孩童一样,就在水坑上蹦蹦跳跳,任由那泥点水星,飞溅在身上,脸上。鼻中萦绕一股泥土芳香,倒别有一般滋味。
师子玄哼着小曲儿,踏着泥水,悠然前行。
行了十几里,不远处有个老店,却是给过往行人歇脚的茶棚。热热闹闹,生意很是不错。
师子玄路过此店,也没有停留之意,却被一个声音唤住:“那位道长,行路久了,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师子玄停下脚,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披着白巾,迎了上来。
师子玄作揖道:“多谢居士,用茶就不必了,我身无钱财,便不打扰了。”
这茶棚老板笑道:“老儿我虽然不富裕,开个茶棚过活,但也不差你这一碗清茶,看你一身脏兮兮的,赶了一晚上的路吧,快进来歇歇。”
说着,也不由师子玄拒绝,拉着他就进了茶棚。
寻了个没人地让师子玄坐下,这茶棚老板端了茶壶,给师子玄倒上,又捧了几个刚出锅的馒头,一碟小菜,几块糕点,送上桌来。
“道长,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家传的手艺,别家可没的吃。尝尝看。”茶棚老板笑呵呵的说道。
师子玄连连作揖谢道:“多谢居士供养。”
伸手取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香香脆脆,果然有几分别样滋味。
“果然是好手艺。”师子玄由心赞了一声。
被人夸赞手艺,这茶棚老板却比得了金子还开心,顿时眉开眼笑。
就在这时,另一边突然吵闹了起来,师子玄侧头一看,就见角落的桌子周围,不知为何,围上了好几个人。
师子玄奇道:“居士,那边是怎么回事?”
茶棚老板看了一眼,也不觉奇怪,说道:“是个流浪的剑客,疯疯癫癫的,赖在我这里好几天了。每天前来,也不做别的,要上两坛子酒,一喝就是一天。见到有人来,就嚷嚷着卖剑,可是一连半个月了,也没见他卖出去。”
师子玄倒是生了几分兴趣,说道:“为何?是这剑品质太差?”
茶棚老板脸上露出古怪的神sè:“不是太差,而是太好了。”
师子玄咦了一声,说道:“那是作价太高?”
茶棚老板神情更怪了,说道:“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
师子玄笑道:“怎么个低法”
“起初来时,他把剑往外一放,正巧有个过路的行商,相中了他的剑,便问了他价格。他什么也不说,就伸一个手指头。那行商想了想,就开了一百两金。”
茶棚老板顿了顿,笑道:“道长,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说?这一把剑能卖一百金,可是不少。”
寻常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不过十两银钱左右,一百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茶棚老板说道:“这剑客说‘一百金太贵,我不卖’,那行商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才知这剑客是嫌他开的价格太高,不满意。”
师子玄楞了一下,随即失笑道:“这剑客倒是有意思。寻常人卖东西,生怕自己卖的少了,他倒是反过来了。”
不由好奇问道:“后来呢?”
茶棚老板呵呵笑道:“后来,这行商就又开了价,是一百两银钱。”
一百两金变成了一百两银,这砍价倒是够狠。
“这剑客卖了没有?”
“没有。这剑客还是那句话‘贵了,贵了。’。”
师子玄“噗嗤”一笑,说道:“果然是世间多奇人,这剑客倒是特立独行。”
看了一眼那边,说道:“想来这剑是卖不出去了。”
茶棚老板笑道:“正是。这剑客,只怕根本没有卖剑的意思。纯粹是糊弄人。那行商也是个好脾气的,没跟他计较,转身走了。后来几人,也都是这般,被戏弄的不轻。若不是看他有功夫在身,没人敢与他分说。不然早就动起手了。”
师子玄说道:“不动手?这可不一定。居士,我看那几个人就是来找麻烦的。我看你还是躲一躲,可不要被误伤了才是。”
茶棚老板闻言,脸sè蓦地一变。也不知是不是师子玄乌鸦嘴,那角落的桌前,真的吵了起来。
“你这人,在这里卖剑,出高了价钱你不卖,出少了价你也不卖。你到底要怎样?”
一个满脸横肉的巨汉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的碗筷都落到了地上。
这巨汉身边,还有五六个帮手,都是一脸凶相,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人。
在座的人,一见起了争执,也都丢下了钱,赶紧离开了这是非地。
茶棚老板一看,连忙上前去:“几位客官。都消消气,可别在小老儿这小店动手啊。”
“走开。这有你什么事!”
巨汉随手将他拨弄到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人身上的剑,带着几分贪婪道:“一口价,十两金,你这剑归我。此事便罢。不然今天你休想善了。”
师子玄听这口气,便知这巨汉是识得这剑的价值,并且是在借机生事,图谋不轨。
师子玄定眼一看那剑,呵。果然是一把好剑!
你道如何?
这剑:身长三尺翡翠身,jīng雕赤金龙头柄,玛瑙琉璃作剑鞘,白玉琥珀点龙睛。
这把剑,别说一百金,就算千金,万金,也是物超所值。
“捧此剑叫卖,无异于孩童抱金行走于闹市。这剑客是真疯癫还是装糊涂?”
师子玄心生好奇,看了一眼那剑客。
这剑客年约四十,一身青袍,不修边幅,满脸胡茬,桌前摆着十几个酒瓶,半眯着眼,醉眼迷蒙,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你聋了吗!某家在和你说话!”
这巨汉,一把抓住这剑客衣领,提到面前,狞笑一声,说道:“你不作声,某家可就当你同意了。”
一使眼sè,旁边几人上前就要去抢那黄金剑。
“不卖,不卖!十两金,太贵,太贵。便宜些。给的便宜些,某就卖你。”
这剑客,似醉的站不稳,里倒歪斜,却不着痕迹的让身后人模了个空。顺势倒在地上,打了一个酒嗝。
巨汉哭笑不得,感觉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怒骂道:“原来是个滚刀肉!你嫌贵?哈,看看某家的拳头便宜不!”
说完,也不啰嗦。挥拳就打。
便在这时,这剑客突然张口,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了出来,不偏不倚,这巨汉一个“不”字还没说完,直落入口中。
浓痰入口,这巨汉只觉口中又腥又臭,万般滋味涌入心头,哇的一声,恶心的吐了出来。
旁边几人骤然愣住,却见这剑客笑的前仰后合道:“某这一口浓痰,滋味如何?”
那巨汉,隔夜饭都吐了个干净,勃然大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宰了这厮!”
那几人得令,一拥而上,朝着剑客扑了上去。
就见这时,剑客擦了擦嘴巴,忽地放声大笑道:
“好剑……好剑……好剑绝世在我手……
握了咱的剑,出鞘见血无活口……
握了咱的剑,杀鸡屠狗不留头……
握了咱的剑,千里追命敌无首……
握了咱的剑,万军阵中走一走……”
大笑放歌,手却握上剑柄,但见三尺青峰出鞘,直化作一道寒光,夺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