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幼娘请了香,跪在白漱的神像前,虔诚的祈念道:“药师妙灵元君娘娘,小女子柳氏,诚心敬香,求您显灵,救一救我的父亲。”
三拜之后,柳幼娘将香插在香炉之中。
抬头一看,却见那神坛上的神像,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五官灵动,与之前自己梦中所见的娘娘一模一样。
“真的是神仙显灵了!”
柳幼娘又惊又喜,盈盈下拜。
“柳幼娘,你来了。你所请,我已知晓。现在请你立刻回家,去见你的父亲。到了家,口中颂念我之名号,我自随请而去。”
白漱的声音在柳幼娘心中传来。柳幼娘又惊又喜,又有一点点敬畏,连忙说道:“是,娘娘,我这就回去。”
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柳幼娘匆匆出了庙宇。
陆老见柳幼娘欢天喜地的出了来,便笑道:“柳姑娘,这般高兴,是否是娘娘应了所求?”
柳幼娘点头道:“是啊。老人家,娘娘显灵了,让我立刻回家去。我这就回去了,多谢老人家你为我带路。”
陆老呵呵笑道:“不谢,不谢。既然如此,你快快回去吧。路上一定小心。”
柳幼娘拜别陆老,匆匆回了家去。
回到了家中,柳母正在熬药,一见柳幼娘,不由舒了口气,略带埋怨道:“幼娘,你昨天一夜没回,晚上可是折腾死我了。”
柳幼娘连忙问道:“爹爹怎么样?又一晚上没有睡觉吗?”
柳母道:“是啊。一到晚上,你爹的病情就加重。一直折腾到早上,这才睡去。”
顿了顿,问道:“幼娘,你昨天回来说你要去山中求医,怎么样?有的治吗?郎中在那里?”
柳幼娘不好与母亲详说,便说道:“爹爹这病恐怕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娘,你先给爹爹煎药。我先进去看看爹爹。”
柳母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
柳幼娘进了屋,屋子里的气味很难闻,也很古怪。
柳屠户身上的臭味让人闻之作呕,柳屠户的家人没有办法,就只能用一些味道比较重的甘草,点着中和了臭气。虽然还是一样难闻,却不至于让人受不了。
走上前一看,却见这柳屠户身上。就像包裹着一层毛皮一样,咋一看,可不就是狐狸毛嘛!
这柳屠户,眼睛凹陷,满脸黑黄,人已瘦的月兑了像,正沉沉的睡着。
这些日子来,柳屠户饱受折磨,每天能够入睡。反而是最幸福的时刻。
柳幼娘轻轻一叹,连忙在心中默默颂念白漱的神号。
忽然,一阵清香不知从何处传来,将这屋内的怪气清扫一空。
柳幼娘精神一振。在心中喊道:“娘娘,是你来了吗?”
白漱寻声已至,但却没有现身,在柳幼娘的心中答道:“闻你所请。我自然来了。只是不好在你面前显化。柳幼娘,你先稍等,待我看上一看。”
“麻烦娘娘了。”柳幼娘激动的说道。
白漱走到这柳屠户身前。所见之下,自然不是柳幼娘肉眼凡胎所见的那般。
就见这柳屠户身上,竟是紧紧的缠着一头一米多长的雪白狐狸。四只爪子死死的抓着柳屠户的身子,浑身的毛发也根根直立,像是毛针一样,刺在柳屠户的皮肤上。
难怪这柳屠户会大叫自己身上麻痒难忍,原来症因就在此处。
白漱法身前来,别人看不见,这狐狸却是看的清楚。一见白漱,却是大吃一惊,叫道:“你是这恶人的家人请来的除妖师吗?你不要过来,退的远一点。不然我就一口咬死这人,一了百了。”
白漱闻言,不由愕然。
这狐狸倒是有意思,把自己当成了除妖师。
至于除妖师是什么,就是一些以人为尊,修有神通,心性却有偏执之人。这些人,把人身看的极重,见妖类修行,便嗤之以鼻,瞧不起,认为湿生卵化之物,入道修行,那是玷污了修行二字,就算化成人身,也非我“族类”。
这狐狸既然命去之后,元神还能不走,强行留在此中,可见也是有些道行的。但听柳幼娘说,这狐狸竟然被猎户捕到,显然之前就是受了伤,应是他口中的除妖师所为。
白漱看着他,微笑道:“我不是什么除妖师。我是一位神祇,今日听得这柳屠户家人所请,便来此一看。”
这狐狸闻言一阵错愕,米粒大小的眼睛转了一转,微微有些害怕的说道:“你是神灵?这位神灵娘娘,你来这里也是要收我的吗?”
白漱摇头道:“不是。我来是请你离开,放过这柳屠户。”
这狐狸愤怒道:“放过他,不可能!”
白漱问道:“为何不能?我知这柳屠户害了你性命,残忍虐杀,你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而你这几个月来,折磨的他生不如死,你心中之怨,是否也该放下了?”
若是旁人在侧,只怕会忍不住问一句,白漱这神祇当的是不是太憋屈了?
竟然跟一头狐狸“谈判”起来了,还要“请”他放过柳屠户,神灵还要跟一个畜生说请吗?他若是不走,直接施法送走他不就行了吗?
事实上,世人实在是把神灵想的太超然了。看似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但实际上,不要忘记了,白漱也是从凡人登神。而神灵从何而来,便是从有情众生而来。神职敕令,也是愿心凝聚众生祈愿而来。
柳屠户是有情众生,这狐狸也是有情众生。
难道因为柳屠户先请了神,就要强行赶走这狐狸吗?那反过来,若是这狐狸呼唤白漱之名,求她为他解难。解什么难?被人残杀,心中怨恨不消,不能安心去轮转之难。
白漱要怎么办?反过来帮他杀了柳屠户,以消他的心头之恨吗?
当然不能这么做。若是这么做了,那白漱立刻就会跌落神坛,这神祇也不要做了。
所以白漱才要好言相商,请他高抬贵手,放过柳屠户。
但这狐狸心中却是怨气冲天,涩声道:“娘娘,你说消气就消了气。你当我真是怨恨他将我折磨致死吗?若是如此,我的怨气是早就出完了,也没理由一直抓着他不放。我也是有修行的,世间道理也懂。但我怨的不是这个,而是怨我一世修行,眼看就要得证人身正果,却毁在此人手中。”
这狐狸,目中露出回忆之色,喃喃自语道:“想我本是一头玄狐,生在太牢山中。整日庸庸碌碌,蒙昧无知,如此过活。却是有一日,我那父母双亲,被人一箭射死,他们就死在我眼前。那时我心生大恐惧,仓皇而逃,只觉这天地四周,都是危险。
逃命之中,生死不由自己,那般滋味,实在恐怖。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有大机缘。我却因此突得开灵智。灵智一开,我便发誓,一定要得那人身正果,不要再做一头畜生。所以我离了山,偷偷入了人烟之中,没了吃食,就进人家偷吃。躲在角落里,偷看人的言行。学人礼,学人言。若不小心被人发现,就要狼狈而逃。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后一百多年,我忽有所感,竟能口吐人言。那时我欣喜若狂,便以为自己得人身不远矣。终于可以跟人交流了。于是欢欢喜喜去了一家私塾,寻了一位授业解惑的儒生。我开口向他求道。谁知那儒生惊慌失措,直呼我为妖怪,喊来人,乱棍将我赶走。那时我才知道,不得人身,终究难在世间行走。”
这狐狸说道这时,幽幽一叹,说道:“于是我便立誓,一定要月兑这畜胎,得人身,入道修行。离这苦海。所以我几百年来,苦苦寻找有道高人,想求取修行之法。但大多有修行在身的人,见我是畜生,都看不起我。不是恶语相向,赶我走人,就是喊打喊杀,要用神通收我。这天地世间,我等异类想要修行,何其艰难!”
白漱听这狐狸娓娓道来,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她登天成神,虽一路有波折,险死还生。但与这玄狐比起来,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得道之艰,闻道之难,不亲身经历过,莫不能知。
这狐狸突然又愤恨的说道:“几百年来,我苦寻机缘难得。如今终于得了机缘,有人肯传我化形之术。将得人身正果。谁知现在却被此人毁了!娘娘,他坏了我一世修行,来世我又将归于蒙昧,何时能得解月兑?娘娘你想让我放过他,可以!只要让我重得鼎炉,我便放过他!”
这狐狸,心中愤怒自不必说,但却十分狡猾,也向白漱开出了条件。
只要能让他重得鼎炉,便放过这柳屠户。
白漱闻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修行不易,被人坏了入道的机缘。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但你提出的这个要求,我无法应你,一是我没这个能力,二来我也不欠你。既然你执意不肯放过柳屠户,那便如此吧。请你多多保重,好自为之。”
说完,白漱化作一道霞光,飞天而去。
这狐狸闻言,蓦地一愣,哪想这神灵娘娘却是没有多说,直接走人。
“不好!却是我一时昏了头,拿这事要挟神灵,却是不该。我这点小心眼,如何能够瞒过那娘娘的法眼?”
这狐狸,见白漱走人,却是大为懊悔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