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和孟寻真一先一后从归云庄出来,向东飞掠出十数里后,梅超风在一片树林边停下脚步,转身对在距离她三丈处站定的孟寻真喝道:“姓孟的,上次我以一招之差败与你手,更被你夺去经书。今rì如能胜你,也不伤你xìng命,只要你承认全真教弟子不如桃花岛门下,并将经书还我即可。”
“如你所愿。”孟寻真答应后在心中道:“上次交手时有意拿你来磨练剑法,所以才被你撑到百招以外,难道你当真以为自己的武功与我只是一步之差?若非想见你身后之人,我却是连跟你出来的兴趣都没有。”
梅超风身化轻烟,挥爪来攻。
孟寻真却不拔剑,双手亦屈指成爪相迎。
梅超风大怒,喝道:“姓孟的,你怎不拔剑,莫非看不起我?”
孟寻真笑道:“你先接下我这一路‘擒龙功’再说!”
两人以爪对爪,一时间方圆数丈之内尽是爪劲裂空的咝咝之声。虽都是用爪,两人的爪法却是迥然有异。梅超风误练《九yīn真经》,将好好的一门道家伏魔驱邪绝技“九yīn神爪”练成了“九yīn白骨爪”,十根手指便如十柄短剑向着对手身上各处要害狠插,原来爪功中的浩荡正气是一丝也不见了,但正所谓错有错着,其yīn毒狠辣之处却是远胜正统路数;孟寻真的“擒龙功”则是大气磅礴,招招式式于堂堂之阵、正正之师间隐藏无数jīng微变化,当真有降龙伏虎的大威能。
两者相较,终究是邪不胜正。斗到第三十招上,孟寻真用了一式“擒龙功”中的“抱残守缺”,这一招是整套爪法中唯一守式,而且守势中藏有九处jīng心设计的破绽,每一处破绽都预设了厉害无比的埋伏。若对手以为有机可乘循着这些破绽进攻,其实却是堕入了陷阱。
梅超风虽是双目失明,却也因此而将其他感官锻炼的敏锐之极。察觉对手招式现出破绽,不假思索的双爪齐出,穿过孟寻真防御的漏洞长驱直入,抓向他双肩的琵琶骨。
便在梅超风指尖沾到孟寻真的衣服,自以为胜券在握,心中大喜之时,孟寻真双爪奇异地一翻一兜,自下而上拿住她双臂的肘关节。五指微微一错,便将她的关节错开。不过他虽然得手,却并未乘势进击,手指再动,转眼间又将她的关节复原,而后双臂向外一送,推得梅超风向后连退几步。
梅超风心头一片死灰,赵王府一战后,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孟寻真的武功虽有差距,却不过是一步之遥。经过这些rì子的刻苦修炼,她自觉武功大有进境,本以为可以将其击败一雪前耻并夺回真若xìng命的经书。她却不知孟寻真上次交手时根本未尽全力,近来又接连从欧阳锋和洪七公两位大高手处得了不少好处,武功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次交手,连剑都未亮,赤手空拳便轻易将她击败。
“哼!”一声冷哼忽地传入孟寻真的耳中,声音虽不甚高,却是凝成一丝如一根钢针般直刺他的耳鼓,震得他心神动摇,几乎不能自持。
“他果然在这里!”孟寻真扭头向一旁的树林中望去,眼中满是惊骇之sè。
一个青袍人从树林中缓步踱出,身形高瘦,面容清癯隽爽,手中捏一枝晶莹圆润的玉箫。
“弟子全真教二代弟子孟寻真拜见桃花岛主黄前辈!”见到此人形象,孟寻真心中再无怀疑,恭敬地抱拳遥施一礼。
来人正是当世四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他没有理会孟寻真,却将两道如刀似剑的锐利目光投在梅超风的身上。
梅超风虽是盲了双目,却也真切地感应到这有若实质的目光,身躯一颤,满脸惶恐之sè地拜倒在黄药师身前,俯首道:“弟子两次败于人手,有有辱师门盛誉,罪该万死!”
黄药师忽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若你与玄风未曾叛师私逃,又或者我未曾迁怒你四个师弟将他们逐离师门,你们六人再受我这二十年教,难道会无一人能胜过这全真教的小儿?罢了,这虽是你的罪,但也是老夫造的孽!此事你不用再理,去办我交代的另外两件事吧!”
梅超风半晌无言,忽地向着黄药师重重地叩了三个头,转身如飞般去了。在她转身之时,孟寻真隐隐看到从她紧闭双目的眼角边淌下两滴泪珠。
黄药师的目光转到孟寻真身上,冷笑一声道:“小子,方才你自称弟子,可是提醒老夫不可以大欺小?若是如此你可打错了如意算盘。老夫号称‘东邪’,行事自然不会将什么狗屁武林规矩放在心上!”
孟寻真不卑不亢地答道:“前辈未免小瞧了我全真教弟子。虽然我师重阳真人已经仙逝,但全真教上下却也从未怕过哪一个。若前辈有心指点弟子几招,请尽管出手便是!”
“好一个硬骨头的小子!”黄药师不怒反笑,“老夫便称量一下你这身骨头到底有几斤几两!”肩不动、膀不摇,一颗小小的石子忽地从他袖底飞出,带着尖利的呼啸之声,笔直shè向孟寻真的面门。其速度、力道,竟丝毫不逊于强弓劲弩发出的飞矢。
对于迎面飞来的这颗小小的石子,孟寻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因为这颗石子所代表的,是“东邪”黄药师平生最得意的绝技之一“弹指神通”。
紫薇软剑倏地从盘在腰间的软鞘中弹出,抖得笔直。孟寻真挥剑斜挑,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暗蕴“独孤九剑”之“破箭式”的玄妙剑意,剑尖从下方挑中石子。
“蓬”的一声爆鸣传出,那石子在空中炸成拳头大小的一团尘雾,紫薇软剑则发生一阵急剧的震颤,持剑的孟寻真被震得身躯微微一晃,但双脚还是牢牢地扎在地面上未移动分毫。
黄药师冷笑道:“果然有些本事,难怪敢在老夫面前撒野。再接我一招!”话音未落,又是一颗石子从袖底飞出。
这颗石子并非笔直shè向孟寻真,而是冲天而起高高地飞上天空,直冲起数丈高才翻滚着落下。小小的石子在下落之时竟发出一串轰隆隆的雷鸣般巨响,仿佛那不是一颗只有指尖大小的石子,而是一颗自九天坠落的巨大陨石。
孟寻真脸sè平静,身随剑走冲天而起,人剑俱如陀螺般急速旋转,钻头般的剑尖刺中由上而下击来的石子。
“轰!”一声大响如天地崩塌。石子应声粉碎,孟寻真的身躯重重落下,落地时双足陷入地面三寸有余。
见孟寻真竟能接下自己飞石的第二击,黄药师的脸sè严肃起来,沉声道:“好!老夫本以为重阳兄虽夺魁华山,惜乎后继无人。今rì才知全真门下,竟有英才!你再接我一击!”又是一颗石子从袖底飞出。
这颗石子的去势更加古怪,竟似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融入一阵轻风中,缓缓地向孟寻真“飘”了过来。
面对这颗石子,孟寻真的脸sè变得无比凝重。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紫薇软剑举起,看他举剑时的凝滞之势,仿佛手中的不是一把轻薄软剑,而是一柄百十斤重的斩马巨剑。当他将软剑举至头顶之时,蓦地吐气开声发出一声霹雳般的断喝,一剑向下斩落,恰好斩中慢吞吞“飘”来的石子。
“波”的一声轻响,如石投水。石子应声而碎,裂成数十粒细碎的石屑扑簌簌落在地上。孟寻真的身形连晃三晃,终于立足不住,左足向后退出一步。他的脸sè随之白了一白,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黄药师眉头微皱,他方才弹出第三粒石子时实已用出了全力,结果却不过迫得对方后退半步。虽然孟寻真吐了一口血,但黄药师jīng通医理,见那口血红中泛黑,便知那不过是他为舒缓内伤而主动逼出的一口淤血而已。这口淤血一吐,他本就轻微的内伤几乎已经痊愈。他素来自重身份,虽号一个“邪”字,但与行事不择手段的“西毒”绝不相同,连发三击尚不能将一个小辈拿下,便拉不下脸来继续出手。当即负手而立,冷然道:“全真教号称玄门正宗,果然非虚。姓孟的小子,你去罢。不过你身上那《九yīn真经》是老夫必得之物,错过今rì,我依然会来找你!”
孟寻真收起软剑,微笑道:“前辈若想得到弟子身上的经书,却也不用等到来rì。弟子斗胆,想用这经书与前辈打一个赌?”
黄药师微微一愣,问道:“打什么赌?”
孟寻真不慌不忙地道:“弟子听说敝师叔周伯通一直被前辈囚禁与桃花岛上……”
“此事你从何得知?”黄药师大是意外,此事极是隐秘,却不知对方如何得知,心念一转,脸上现出急切之sè,喝问道,“你可是见过我女儿?”当年他得到《九yīn真经》的下册后,曾立誓若不能自行推衍出上册内容,便绝不踏出桃花岛半步。后来即使陈玄风与梅超风叛逃,他在盛怒之下亦不曾破誓。此番悔诺出岛,全是出于一片爱女之情。
孟寻真轻轻一笑,便将黄蓉之事约略说了,最后道:“可惜前辈晚来了一步,否则便可与令爱相见。”
黄药师听说女儿安然无恙,悬挂多时的一颗心立时放了下来,转而关心起另外一件事,皱眉道:“你说我女儿和一个叫做郭靖的小子在一起,那郭靖又是何人?”
孟寻真笑道:“郭靖是在下拜弟,先后蒙江南七侠及‘九指神丐’洪老前辈青睐,收为门下弟子。”
黄药师沉吟不语,他从孟寻真话中听出女儿与那个叫做郭靖的小子两情相悦,想到当世武功可与自己比肩者只有寥寥数人,洪七公算是其中之一,眼前这孟寻真此刻虽还差一点点,也能算得半个。那郭靖既是北丐传人,又是孟寻真拜弟,两家算是门当户对,若那姓郭的小子人品武功都过得去,自己将女儿许他倒也不错。想到此处,他在爱屋及乌之下,对孟寻真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道:“你要与老夫打个什么赌,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