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认输,就将赌注拿来。”拉曼查勋爵哈哈大笑,志得意满。眼看着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要倒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慢着,谁说我们认输了。我们一行四人,他们两个自认不行,可不代表我也不能啊。”一直没有出声的维洛妮斯突然说话了。
自从会面之后,维洛妮斯从未发过一言,从她身上佩带的神徽可以得知,她是侍奉某位神祗的牧师。牧师向来谨言慎行,一般除了对神祗祷告和施展神术外,多数情况下都是默不作声的。可惜维洛妮斯原本身穿的那一套狰狞的全身铠,是黯jīng灵的制式装备,用暗魔jīng金制造的物品是不能带到地面以上的,否则自行化为粉末。所以现在从她的外表来看,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拉曼查勋爵看到她的本来面目,一定会后悔向其挑衅。
“不服是吗,那你就试试。”
“要我动手也可以,不过先将赌约完善一下才行,我方用难得一见的石化蜥蜴的甲皮作赌注,你也要有相当的物品作赔才行。”维洛妮斯淡淡然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呐,我道是哪里来的气魄,竟敢应承这等难为之事,除了召唤神祗分身,谁能够搬动这金属假山,不过想来她年纪轻轻,还未能有这等本事吧,就算能为,难道神祗屈尊降贵而来,会只为了这种傻事。弄了半天,八成是要借口赌约不全,将水搅浑,借以赖掉赌约。
拉曼查勋爵当机立断:“没问题,只要我有,你尽管开口。”
“那就以你身上的铠甲作注吧。”维洛妮斯留下话来,不等勋爵出言,大步走到那金属假山前。这么多人作证,也就无需多言了,堂堂勋爵还能抵赖不成。
维洛妮斯长身肃立,双手并握雷霆之锤,微微低头,将额头抵靠在锤头上,低声轻吟,好象在诚心祷告。初时还未见得异相,待众人察觉时,却看到不知何时,星星点点的微弱荧光围绕在维洛妮斯的身旁。荧光越聚越多,开始时还好象磷火萤灯,到后来密密麻麻地将维洛妮斯化作一个光人,光亮之极,众人几乎不能直视。
骑士团队长正看得入神,突然感觉到有人扯动他的衣衫,回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镇长惊诧的脸庞。
“怎么会事?”镇长还正觉得奇怪,他刚刚安抚好失望的炼金术大师,心里还揣着这边的事务,便匆匆回转,却发觉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而远处湖心岛上更多了不明就里的光芒,仿佛炽rì,不知所以然,便要找个知情人问个究竟。
待得骑士团长将来龙去脉详细解说一遍,镇长才真觉得自己是殃及的池鱼,叫苦不啻,心说你们两帮大爷,互相脚较劲就是,为什么偏偏要祸害我这个老头子的宝贝。可是拉曼查勋爵的调查官身份摆在那里,如今正是顶着探察矿藏事物的幌子,却是冒犯不得,若是惹得他动怒,万一向上层部门报自己一个渎职的罪名,因为确实存在停产的事实,自己的好rì子也就到头了。再说纵然他有心维护这方异石,也是没有道理的,这块五金异铁是从矿区中挖出来的,从道理上将应该属于帝国之物,原本没有人用,他倒是可以搬到家中,添置些景致,如今作为原主的帝**部派了特使前来,就算是为其一己私利,他又怎敢阻拦。这事还得追溯到他刚刚就任这军事要镇镇长职位的时候。新官上任没有几天,下属就来汇报矿区挖出了奇怪的事物。待他赶至现场时,就看到这方金石屹立在矿坑出口。当场有熟练的老工匠指出,这种怪异金属块百无一用,实在是于废料无异。谁知当时突然闯出一位巡游法师,却改变了这大金属块的命运。
那位法师出现之时,还引起了轩然大波,自圣皇艾德弗卡茨即位时,铁杉峡谷就被划分为半封闭的军事要地,既是圣皇起兵的强大助力,又是帝国唯一一处优质矿区,自然受到各方面的重视,甚至帝国内还偷偷地流传着“铁杉峡谷不倒,帝国源远流长”的说法,重重戒备的禁区突然闯进一个陌生人,当时的守护骑士团立刻如临大敌。好在那人立刻取出帝国皇家魔法学院的聘书,声称自己是迷路的法师,无意间才闯进此地,非是故意为之。无论何时,法师都是受到尊敬的职业,更何况还有聘书为证,帝国国立的魔法学校是不会聘任来历不明人士的。那位法师自称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事,无一不能,还在场露了一手,将这五金异铁的要理说得头头是道,更指挥工匠应势而动,生生将这奇异的金属块搬入镇长的家中。原本在这种山区搬运庞然巨物不似在陆地平原那么容易,道路崎岖不平,地形蜿蜒曲折,难度奇高。可是那位法师发现矿区和生活区共用一条河涧后,就立刻有了主意。伐木缚于石上以助其入水而不沉,再从庭院中开沟渠与河道相连,这块五金异铁就很方便地被移至目的地。开凿沟渠的同时,又顺便开挖了人工湖泊,留筑了湖心孤岛,当奇铁运至时,以绑缚的巨木做架,就很方便地将巨大金属块作假山竖立定位,然后再将沟渠添埋,这jīng致奇特的花园景致的初步格局就此确立。那位不知名的法师离去之时,偷偷对镇长言称,他这般布置暗合地势风水,只要基本格局不坏,就能保其气运不减,所以一直以来,镇长就将这方金属块当作命运依靠的祥瑞对待,而今不啻于五雷轰顶,全无了方寸。
镇长一心将这五金异铁当作一生气运的倚靠,但是经历过地火龙窟之行的奥迪那瑞一行人早已经猜到了这巨型金属块的真面目,不就是一整块龙王投进熔岩湖的金属傀儡的部件嘛。看过了如林的铁傀儡人像,在见到这巨大的金属块制造成的假山,也不觉得有多少震撼了。不过虽然不足为奇,但是要在赌约上胜出,几个人还是自认不能为之,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到维洛妮斯的身上。
维洛妮斯已经结束了颂念,全身的光亮渐渐向手中的锤子汇集,身体恢复成原状,手中的锤子却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握着锤子的手臂受到光芒的照耀,好象变成了透明的一样,血管筋络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到血液的流动、肌肉的收缩。维洛妮斯手臂挥舞,锤子便朝着假山的根基落下。铁石相交,从锤子上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就仿佛赤rìshè出的烈芒,眼睛如被万针戳刺,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几乎不可视物,情急之下,众人皆闭目,更为奇特的是并没有伴随意料中那种惊天动地的巨响,反而极为诡异的悄无声息,更添加了一丝神秘的sè彩。待得大家张目时,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金属假山的根部缺了一大块,就好象被某种怪兽吞噬了一样,之所以还没有倾覆,是因为维洛妮斯原本空闲的那只手正稳稳的托住山体,居然还纹丝不动。再看缺口,直叫人倒吸冷气,寒毛直竖,只见那切口如平镜,光可鉴人,根本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手法所造成的。维洛妮斯时刻未停,挥动小锤子一顿敲打,将犹自相连的部分敲断,单手使力,将山体高高举起,道:“看清楚了吗。”手臂一提一挥,山体朝着湖面飞去。湖底淤泥松软,假山山体沉重,当下就陷进大半,倒也稳稳的立住了,与原先并无二样,只是换了个立身的地点,整个浸在水中,只剩下大半个凉亭露在水面上。
失去了点睛之作,花园还是原来的那般景sè,可是就好象身经百战的勇士没有荣誉加身,倾国倾城的绝sè却是个瞎子一样,失去了最出彩的部分,整个景致也就少了先前那灵动的气韵。
镇长面无颜sè,幸运的道标没了,拉曼查勋爵更是面露土sè,想不到居然还有如此怪异的人,还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十拿九稳的事居然出了岔子,作为紧要事物的石化蜥蜴甲皮眼看就要得手却飞了,何况还是在自己刻意设计之下的结果,真是既输了人,更丢了面子。其实不止他俩,其他人也还是处在迷茫之中,实在是因为事态委实发生得太快,还未及醒省,原本好象坚如磐石的顽铁一下子就消失得不见踪影,变化之快就好象作梦一样。
维洛妮斯用功完毕,突然就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量,身体慢慢软倒。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维洛妮斯斜斜地倒向奥迪那瑞这个方向,奥迪那瑞哪里能够任由她躺倒在地上,赶紧抢上几步,将她接在怀里。
“喂,装装样子就可以了,不要全靠上来,很重诶,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师,亏你刚才还象一个威猛的女勇士,现在就要装作柔弱的淑女,也要能让别人相信啊。”奥迪那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打趣道。
维洛妮斯白了他一眼,以同样的轻声回道:“不成了,使用神降之术的后遗症,要不还能让你这样占便宜。也只要选你了,那个冷漠的血亲是宁可让我摔倒也不会扶一把的,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只怕更会拍手叫好,思来想去,也只是你比较可靠,为了不当众出丑,就只能赌你是不是具有绅士的风度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的赏识呢。”
“那当然喽,演戏演全套,朝着那个方向。”
奥迪那瑞心领神会,身体略略转动,将维洛妮斯与拉曼查勋爵面对面。
维洛妮斯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勋爵身上扫来扫去,挑衅的眼神激起了勋爵的愤怒,立刻怀以颜sè,以同等恶劣的眼神反瞪回去。渐渐的,众人都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无声地恶斗,都关注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的勋爵显然没有练成厚黑神功,再也支持不下去了,面sè忽青忽白接连变了好几回,最后又涨红直至深紫sè,看样子几乎要滴出血来,终于无颜再继续下去,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维洛妮斯还不准备放过他:“别忘了赌注。”
远初某人仿佛与地面过不去,踏地声有如巨兽过境。
“好了啦,打人不打脸,总得给别人留下点颜面。话说回来,你的演技还真不错,啧啧,好象光是用眼神就能将他身上的铠甲给剥下来似的,他能够坚持这么许久,也算是颇具功底了。”奥迪那瑞劝解道。
“谁说我不要他的甲胄,自己的化成灰了,靠你们,又是一副穷样,不讹诈那个富家公子还能有啥主意,再说还是他主动撞上来的,放过了才是蠢蛋呢。”维洛妮斯理直气壮,“再说他那套铠甲jīng巧美观兼备,纵然不用也可以卖个大价钱。”
奥迪那瑞彻底无语,维洛妮斯的眼光真是没错,算上这次任务的报酬,几个人身上的钱财连普通的铠甲有买不起,更不要提这种jīng品了,而且冒险旅程还得继续,总得为她准备一套防具吧。
想了想,奥迪那瑞说道:“现在应该有力气自己站立了吧,我去办件事情。”
“是为我去讨要那铠甲吗?”维洛妮斯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作出感激之sè。
“别傻了,人家是当着大众的面立下的赌约,还会耍赖吗,待会儿必定会将你要的东西奉上。”奥迪那瑞又喊了声戈莱斯,“有空吗,陪我走一趟。”
“干什么?”
“反正没有用处的东西,还能称了别人的心愿,何乐而不为呢?”
“有这个必要吗,怨恨是不容易消除的。”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两个人边说边走,路过愁眉苦脸的镇长身边,奥迪那瑞还特意停了停:“把池子里的水泄掉一点,堪堪露出凉亭即可,以后观景饮醉都好象踏波逐浪,别有一番风味。不过先还是打下几根支撑的柱子,水底泥软,一旦倒覆了,胜景就变成残次品了。”
镇长的眼中又充满了神采。
“他们去干什么?”斯尔还是未能明白。
“想去做烂好人。”维洛妮斯懒洋洋的地说道,“记住,别去学这一套,小心吃力不讨好。”
拉曼查勋爵感到从来没有如此窝囊过,而且这种屈辱还是自找的。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月兑卸了全身的铠甲,随便找了个仆役让他将东西送过去,就开始吩咐手下的扈从收拾行装,他是再也没有脸皮与这群冒险者见面。天sè已晚,那群有功之臣想来必是在此地留宿,一想到与这群人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勋爵就觉得寝食难安,就算是搬到镇外的军营里去住,念及到这些宛如眼中钉的家伙们近在咫尺,他也是万万忍受不了的,便想着连夜起程,到附近的城镇投宿,哪怕退而求其次,露宿野外也比现在更心安。虽然他如此行事仿佛有些怪异,好在因为身份关系,他的手下没有资格列席前才的会晤,所以真相才未显露,再加上贵族公子偶尔也会纵情放浪于山水,作出些出人意表的决定,所以那些扈从也未曾感到意外。
拉曼查勋爵气闷地控马赶路,手下的扈从紧随其后,出得镇子,还未来得及催马狂飙,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两个人影。拉曼查勋爵前行,停马,没有好气地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出镇子只有这一条道路,你整理行囊总需要花些时间,在这里等你到来是十拿九稳的。”轻声慢气说话的正是奥迪那瑞。
“我是问为什么?”拉曼查勋爵的声音高亢起来。
“其实这东西是你很想要的吧,送给你。”奥迪那瑞冲着身后点点头,戈莱斯扬手,一捆卷成一团的事物朝着勋爵飞去。
拉曼查勋爵手一抄,稳稳接住,石化蜥蜴甲皮,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不由地手上加了一把劲,却到:“想不到我一个堂堂的贵族骑士,竟然沦落到接受平民的好意的地步。”
“也不能这么说啦,这东西我们又无大用,既然你需要,拿去就是。”奥迪那瑞笑道。
“你们没有用处,”勋爵重重地念出这几个字,又回头对身后的扈从道,“取一袋金币来。”
“不用了,”奥迪那瑞赶紧制止,“这钱我是不敢收,左右只是一件破皮子。”
“是吗,你的这份情意以后再来相报。”拉曼查勋爵打马飞驰。
……
眼看着勋爵一行人绝尘而去,戈莱斯问道:“为什么不收那带金币,我们现在不是正缺钱吗?”
奥迪那瑞道:“急人所急,哪里好意思。”
“哼,”戈莱斯冷笑,“只怕那位贵族公子现在恨你入骨。”
“咦,为什么啊?”奥迪那瑞惊奇道。
“你送他皮子这番好意,将来就算是有xìng命之忧,他也是会来回报的。但是同时你又狠狠地掌了他一脸的大嘴巴子,也是刻骨铭心的,这份羞辱他将来寻着机会也会加倍反还。贵族老爷,一直自认高于平民一头,接受了你的馈赠,无意是揭了他的脸面,再说骑士的八大美德中也有怜悯这一条,不过总不能让骑士反过来接受别人的怜悯吧。如果刚才你接受了金钱还好,说明这只是交易,可你偏偏还拒绝了,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啊。所以对那个要面子的骑士来说,从你这里遭受的羞辱远过于感激。”戈莱斯喋喋不休。
“会有这种道理。”这不是好歹不识嘛。
“相信我,怎么说我也是骑士候补,曾经也深入研究过嘛。其实刚才他的表现就很说明问题,如果他心里没有芥蒂,怎么不同我们一起回转,而是坚持离去呢。”
“真是不能理解你们这种固执的想法。”
“恰恰相反,法师可以为追求真理而放弃一切,这种理念才真是不可思议呢。”
……